湖上的天光,湖底的黑淤,纠缠的水糙,折断的莲蓬,弯曲的荷梗,还有和我一样在浪尖和水底之间随波浮沉的青黄荷叶……&ldo;菱角儿……&rdo;偶尔飘到水面,从无声的水底转到惊涛怒啸飘着血光的天水之间,我听到景予焦灼惊恐的呼唤。他那湿淋淋的黑色衣袍在眼前一闪而过,分明正跃入湖水里寻我。白狼踩着他那灰不溜丢的云朵在嚎叫:&ldo;景予,景予,你找到没有?你他妈怎么搞的,那么大一个人你都抓不住!&rdo;不是他抓不住啊,好端端一个人突然变作一截破荷叶梗儿,抓得再紧也难免被风浪冲跑啊!可惜我还没来得及为他辩解,又一波水浪打来,迅速把我掀翻,又跌回水里,在或飘摇或折断的荷梗间摇晃。景予在找我。墨黑的衣衫在水里拂动,他在无数的残荷间游动着,漆黑的眼睛里已是耐不住的焦急和忧惧。有两次,他的衣摆被水流转起,甚至轻轻从我寄身魂魄的半残荷叶上拂过。拂过,一拂而过。我没有手,无法拉住他;我没有脚,无法追随他;我发不出声音,无法唤回他。我想我也急坏了,看他越行越远,明明身在水中,居然觉出自己在落泪。好在他似有所觉,很快又游了回来,一片一片地仔细打量着遍布于他四周的无数荷叶,然后艰难地划动法诀,试图在水中施展术法,查出哪片荷叶上附着他娘子的魂魄。嗯,水中施法虽艰难,但他自得了仙莲之心,修为大增,想来寻到我并不困难,正透过大片水光紧张盯着他那张熟悉的容颜时,水面又剧烈晃动起来,我被那水流推得翻转,又向上飘去。隐隐看到湖面上空的白狼正焦急地飞来飞去,忽发觉不对,扭头看一眼,箭一般地窜了出去,却已有掀天白浪卷起,将他连同他脚下踩的云朵一起扑倒在湖中,然后是龙头拐杖的暗金光束凌厉地袭过去。我在白浪间再度露了露头,正听白狼嘶吼着叫道:&ldo;救命!&rdo;景予自水中猛地窜出,长天剑奋力迎上。气流激射,水浪四溅,直冲青天。我和那些水浪一起高高飞起,远远便见师父往这边飞来,气急败坏地叫道:&ldo;景予,你这笨蛋,菱角儿呢?&rdo;他远远便向梨渊飞出一道剑气,却是刚猛雄烈,如九阳齐出,灼尽天地,满天细小的水珠顿时化作烟气,满目湖水雾气蒸藤。正是昆仑绝式之&ldo;焚日&rdo;。他只顾奔往这边救人,根本不顾静虚、宁丰和敖欢那条大龙都在他身后疾追,还不时向他飞来数道致命法诀。倒是师父曾欣赏过的那头独豫神兽不见了,想来那座骑猪不像猪,狗不像狗,又不会说话,不能像白狼这般大声呼救,此时多半已经作了鬼兽。师父的衣衫本就又破又旧的,但原来好歹还能像麻袋般罩住全身,此时麻袋也被扯裂了,长长短短的破布条在飞行之际从他肥肥短短的腿边挂了下来,益发不成模样。可便是这个矮胖如冬瓜般的老头,在我没出世时照顾着我正走向死亡的母亲,又在我出世后把我从死去的母亲身边带走,给了我两百年的宠爱和疼惜,过了两百年无忧无虑的生活……那边,景予虽勉强接下了梨渊一招,却也无法在空中站稳,遂趁势飞了出去,奔向正跌落湖中的白狼。那厮正在惨叫:&ldo;景予……我不会水啊!&rdo;景予抓过他飞起,焦急地往水中那些在打斗间愈发狼藉的残荷再扫一眼,喝道:&ldo;站稳了!&rdo;他丢下白狼,便直冲向师父那边援手。我又已落入水中,四周都是亮晶晶障人眼目的水。附着魂魄的荷叶已经破碎,只剩了起伏不定的半片叶子。隔着晃动得令人晕眩的水波,他们仿佛和我成了两个世界的人。他们的身影在变幻的术法光影里交错,变形。叱喝和惨叫声夹杂在水声里时隐时现。太阳很亮,却泛着红,如有殷殷的血光射出。时不时,一道两道的白影飞过。居然是不会水的白狼,和一出世差点没被水淹死的凤雪。凤雪那小子又呆了,根本没他的事,以他的身份也不会有人主动攻击他,在找死吗?白狼也转性了,以他的本领又能帮上什么忙?为什么不赶紧逃走,只在湖上转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