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林家后院的书楼中。灵气复苏后,多诞生于爱书人家的老书虫,生得红亮额头。跳蚤似的,围着赵鲤叫骂。一会骂她字丑,一会骂她没个坐样。正飞速往纸上誊抄东西的赵鲤不胜其烦,抽刀出鞘方才没让三个烦人的书虫近身。但书虫这种小精怪,本身便因人类对书本、知识的喜爱与执着而生。竟不像寻常精怪,被赵鲤长刀煞气震慑。不敢近身,便围着赵鲤转圈训斥。赵鲤气得额角青筋暴跳,却一时腾不出手收拾它们。将到中午,林着的学堂会散学。她的说辞糊弄林老夫人可以,真要糊弄林着恐会露馅。赵鲤找林老夫人借了纸笔,必要在学堂散学前,将有用的东西誊抄记下,以后将这些东西带回去。隆庆十五年那个时间线,柴珣没有机会再领军犯蠢。倭国在水宛的篡神行动也已经失败。但如林着手记中所说,倭国入侵朝鲜之战,是一定会发生的!灵气复苏不会特意绕过某个岛国。倭国因其神话民俗特殊性,更是百诡夜行。只是倭人性格极端慕强,直接放弃了抵抗,人鬼共存,反倒以投身‘神明’为荣。这种情况下,为了转移内部的矛盾,对外战争必然发生。即便倭国会调整战略,但这本手记中的情报,将会对战局起到极大作用。李氏朝鲜亡不亡,赵鲤不关心,只是若能借此战役清理掉这些个不友好的邻居再好不过。赵鲤下笔如飞,就这般坐在地上,小榻为桌毛笔都快使秃噜掉。其间林老夫人从门缝隙来看过一次。并不上前打扰,只看赵鲤侧影忍不住红了眼眶避到后厨,在厨中做了一碗面。端到书楼时,这里却恢复了往日的安静。方才吵闹的书虫,和顽童一样盘坐在地上抄写的少女都不见人影。乱糟糟的地面收拾干净。林老夫人捧着还热乎的面碗,心中有些失落。却听一阵吚吚呜呜之声。她端着这碗卧了荷包蛋的面,绕到书架后。先是一愣,随后不由失笑。三个红额头的老书虫,被人像是粘苍蝇一样,齐整粘在了小榻翘起的边上。连嘴巴都用一小块佐茶的饴糖,给死死黏住。若是细看,还能见三个老书虫额头都更肿了些。林老夫人忍不住笑骂:“叫你们烦人!”自来了潼关,她少见这样记仇又调皮之举。年纪大了,看年轻孩子也极为宽容,并不觉赵鲤此举过分。看她已经离开,还道是因为做了恶作剧,偷摸溜走了。林老夫人所料倒也不差,赵鲤抄完自己想要的东西,厚厚一叠揣在胸前,这才有时间收拾三个烦人精。但跑路却不是因为干了坏事,而是不想与林着那样的老人精打交道。不打招呼就走礼数不周,赵鲤在街角集市花钱买了一小筐带泥蔓菁,请店家跑腿送到林家去。非是赵鲤小气,只在潼关鲜蔬和饴糖是差不多同价的好东西。全了礼数,赵鲤本该寻个地吃饭,但她想了想,绕道去城关军寨。看看工程进度,也寻机会和谈莹他们聊聊,看能不能多得一些关于李氏朝鲜之战的情报。只是她方才到军寨,正撞上饭点,干脆转向去寻沈晏蹭饭。见是她来,沈晏帐前侍卫放行。沈晏换了干净衣裳,帐中遮掩血腥的熏香还是那般浓烈。看赵鲤进来,他搁下筷子。面前案桌上摆着一小碗白饭,一小碟肉干。比起饱腹,倒更像是做个样,不让自己显得太异常。无须赵鲤开口,看她进来沈晏已命阿詹去给她取饭食。军伙食实在好不到哪去,但赵鲤不挑嘴。看她半碗夹生杂粮米饭扒拉下肚,沈晏将自己案几上没动过的肉干递去。听赵鲤道谢,看她嚼着干巴巴的肉干,沈晏的唇角抿起。若非这样糟糕的世道,赵鲤这样的女孩子哪需吃这样的苦。便该锦衣华服,炊金馔玉的过清闲日子。在赵鲤不解看来之前,他垂眸看向案桌,摩挲自己右手拇指的玉扳指。总觉得,给她的东西太少,以后该竭力补偿一二。赵鲤不知他心中所想,饭食吃进嘴里,起身拍屁股就走,去城上寻谈莹聊天。四日后,被钟声震散的雾气,重新笼罩潼关上空。这时,夹杂着焚尸池骨灰的砌墙泥灰已经干透。此间事务处理完毕,赵鲤她们该踏上回盛京的归途。离开前一夜,赵鲤寻到了入城时见到的那个守关守将。留着两撇小胡子的守将,看了看手里的黄纸,咽了口唾沫:“殿下,真要我念?”赵鲤认真点了点头:“念吧,要诚心诚意一个字不许错。”这守将看着黄纸上殷红笔触,险些给赵鲤跪下。直到赵鲤抽刀威胁,他才皱巴着一张脸应下。在队伍离去时,立在城头絮絮叨叨。“事事不顺,无家可归。”……他失神念叨得时间有些长,望着消失在地平线上的队伍,突然一呛。猛咳嗽了几声,嗓子嘶哑。上官田齐来巡城,看他狼狈模样不由关切道:“魏世,你怎么了?”小胡子守将一边咳嗽,一边把赵鲤给他的黄纸团进嘴里嚼碎咽下。苦笑着用公鸭嗓答道:“可能是受了寒,突然嗓子疼。”:()大景巡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