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四见站在邵姓逸夫身边的赵鲤,露出迷茫之色。赵鲤也在观察他。这人黑面膛,消瘦得很,腰不自然地拱起。这姿势多半是因为腰疼。看他眼下青黑,邵姓逸夫忙上前一步,嘴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两句话。“这是巡夜司赵千户。”“你先别声张。”简单两句话,点亮了吴老四眼底的希望之光。他无措搓着手,一时竟是不知该说什么。邵姓逸夫放大了音量找补道:“这是我本家亲戚。”“来,串串门。”举着这奇怪的说辞,吴老四侧身,让赵鲤他们进了院子。赵鲤环视这间院子。不大的民居用料扎实,屋檐下有些空掉的绳头。原本上头应该挂着熏鱼辣椒之类。整间院子都很干净,只是四下望去,空荡荡的找不到一点食物的痕迹。在吴老四的带领下,赵鲤她们过了院子。立在右厢的窗户下。许是为了透气通风,白棉纸窗并未关死,留出一条细缝。吴老四小心上前,顺着这缝隙将白棉纸窗缓缓抬起。随着缝隙扩大,屋中的东西露了出来。只见屋中光线不佳,占据半件屋子的,是饱满又有光泽的肉体。像是吹胀的气球。屋中仰躺的人,下颌的肉堆叠,勉强穿了一截衣裳遮挡羞处。露出衣裳之外的腿和胳膊肉呈环状,俨然米其林轮胎人一般。女人仰躺张嘴打鼾,手里还抱着一块看着就噎得慌的干饼子。眼睛被肥肉挤得,只一条缝。然而怪异的点在于,便是胖成这般模样,她居然一点不丑。通体肤色细白,嘴唇略有些厚但极有光泽。珠圆玉润一词,像是为她量身定做。赵鲤轻按眉心,想再确认一次这女人的状况。不料鼾声突然一止。方才还酣睡的女人,打了个哆嗦,朝窗边看来。赵鲤早已蹲身,藏在窗户下,这女人转头只见到吴老四和邵姓逸夫。“相公?怎么了?”她迷茫问道。吴老四僵着一张脸,解释道:“没什么。”女人性子惫懒单纯,听吴老四这样说,她就不追问。眨了一下被脸肉挤小的眼睛,暂放下了睡着都舍不得丢弃的饼子。右手在床边,取了一个黑陶罐子。莫看她肥胖,但在不那么饿的时候很有教养。并没有伸手去抓罐里的东西,而是有些艰难地抬手,摘下了发间的簪子。然后用这尖头银簪子,从罐中扎了一块泡在淡蜜糖水里的果肉。这是罐糖水桃子。丰厚的嘴唇张开,先吮了快要滴下来的糖水,然后整个塞进嘴里。这甜腻的糖水果子,就这般全落入了女人口中。一口下肚,她眯眼喟叹,像是得了什么极大的享受。随后又迫不及待去扎下一块。这贪婪吃相和女子肥胖的躯体,原本极容易叫人觉着丑陋。但偏生这吃得陶醉的女人做出来,竟是一点也不叫人反感。赵鲤在窗户缝隙间,亲眼看着这女子吃下了一罐蜜水果子。她若有所思蹙眉,打了个手势,让邵姓逸夫和吴老四寻个谈话的地。……鱼乐巷赵鲤抱臂站在一个避人的空胡同里。她身边是邵姓逸夫。两人静静在这等着吴老四安抚好妻子后出来。他们等了有一小段时间,吴老四才一脸狼狈地进了空巷。他那妻子不好哄,吃完糖水桃子,便吵吵着叫吴老四去买。可周老四哪还有钱,连哄带骗哄让妻子重新睡下,这才得以脱身。吴老四跟着邵姓逸夫混,也是个讲究人。不顾胡同中污水,扎实磕了两个响头。“求大人救我。”他喊得情真意切,赵鲤却摇了摇头:“好生回忆一下,你妻子的背景。”吴老四顿了顿,道:“我妻子,其实是我在水上找到的。”“当时见她似乎有些神志不清,我便将她救下。”“问她姓什么叫什么何方人士,她都不回答。”“后来我见她无去处,便将她领回了家。”再后来,便如邵姓逸夫所言。吴老四同那女子走了明路。“只怕,不是不回答。”赵鲤斟酌着,摇了摇头:“应当是忘记了。”从心眼视角看,那屋中的女人本身就是妖。而不是什么被恶物附身算计。女人并不是吃胖了,只是正在恢复正常体型重量。她自己也不记得,自己究竟是什么。赵鲤话音方才落下,吴家突然传来一阵阵巨大的声响。赵鲤脸色一变,忙跟着吴老四外出查看。只见吴家方向,出现一些不同寻常的声音。屋子上空烟尘弥漫。一开门,他的妻子正趴在前院。吴老四知道,她又饿了。:()大景巡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