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千户!”小顺子敢发誓,现在的赵鲤比他的师父和亲人还亲。要不是考虑到赵鲤的身份,多少得扑上去抱一下大腿。他哭得实在凄惨,赵鲤本想安慰一下,不料他突然期期艾艾吹出个大鼻涕泡。赵鲤准备拍肩安慰的手,默默收回:“好啦好啦!别怕了!”小顺子袖子抹了一把脸,道:“赵千户,咱们走吧。”他本想说这地邪门,总也走不出去,但他不敢说。常言道越怕什么越来什么,那些玩意可禁不住念叨。小顺子拔步欲走,却被赵鲤叫住。“小顺子公公应该熟悉皇宫的吧?”小顺子就是靠着单纯但机灵,被沈之行看上带在身边,闻弦知雅意,猛回头不可思议看着赵鲤。“带我去西南泰昌殿!”赵鲤瞧见小顺子涕泪交加的脸,补充道,“完事了,请您吃饭。”前边的遭遇,赵鲤吸取了教训,再不乱许人好市民锦旗。这次便许点实在又能兑现的——请吃饭。小顺子还没来得及深思,脑袋里本能一般算了一下此处到泰昌殿的距离,瞬间软了腿。这里到泰昌殿,得穿过小半个皇宫。平常倒还好,莫说带路,就是叫他背着赵鲤去也是行的!可现在?小顺子不由侧头望向廊外。头顶一盏殷红宫灯,不知为何亮度远不如从前,堪堪照亮一小片地面。灯下穗子随着风乱晃,瞧着张牙舞爪。这般情形,还得走半个皇城?这饭不吃也罢!“能不去吗?”小顺子哭丧脸,活像死了娘。赵鲤也知道有些为难他,商量道:“此事关乎沈叔叔安危,我必须尽快……”赵鲤话没说完,对面小顺子一下站了起来:“那走吧!”见赵鲤有些惊讶,小顺子吸了吸鼻子:“若能救我师父,便是要我的命,我也愿意的。”小顺子细算年纪,比沈晏还要小几岁,被家人卖进宫时小不丁一个。净身时险些死了,是沈之行可怜这些受罪的孩子,安排了医士救治。后来见小顺子性子好的,便将他带在身边。他脸上还挂着鼻涕,眼神坚定对赵鲤道:“只要师父没事,怎么着都行。”赵鲤微微一笑,颔首道:“那走着!”特意寻来,找到小顺子这领路的,赵鲤二人沿着廊庑朝大高玄殿走外走。小顺子老实跟在赵鲤身后,垂眼看地上,只见地上一串串他自己的脚印。这些脚印时不时绕着廊柱绕圈,时不时在一段距离徘徊。在他杂乱的脚印后边,死死跟着另一个脚印。那脚印前脚掌挨着他的脚后跟。只从脚印看,就像一个什么‘人’,死死贴在他的后背。或许……还抬手蒙着他的眼睛,让他怎么也走不出去!童年时听过的无数宫中诡事诡话,一股脑记了起来。小顺子忍不住后背嗖嗖凉。他心中一怵,方才见到赵鲤的胆气便消散。只听后边跟上一个脚步声。同时走在前边的赵鲤,背影在灯影下越来越模糊。似乎对后边发生的状况,一无所知。小顺子心中着急,张嘴想喊赵鲤。却像是被人扼住喉咙,怎么也出不了声。想加快步子,却发现自己连腿都不能打弯,被操纵的木头人一样朝前走。一双冰块似的手,从后面捧住了他的脸。石膏色的手,指甲甲缝中满是酱色血渍,交叉着一点一点挡住小顺子的视线。难闻恶臭充斥鼻腔。吾命休矣。小顺子万念俱灰之时,只听得耳边破空之声。一声惨叫后,几乎要蒙住小顺子双眼的手急退而去。又是一声飒飒破风之声,赵鲤的匕首擦着他耳边飞过。小顺子下意识回头,却只见一个灰白影子被匕首钉在朱红柱子上。水宛之事,受刑者无数,沈晏安排刑官用这柄匕首不知剐了多少人。人为制造了一把煞气冲天的杀生刃,送给赵鲤。在这匕首的煞气灼烧下,钉在柱上的灰影终是消散。消散前微微侧首,露出半张脸,嘴角一粒小拇指肚大小的肉痣。赵鲤缓步上前,将钉在柱上的匕首拔出。惊魂未定的小顺子,跳着脚窜到赵鲤身边,声音都抖成了波浪。“放心吧,没事。”赵鲤又宽慰道。她知道小顺子受过宫刑,身体差阳气弱,自然是会多关注一些的。怎么会真让他莫名折在这。两人继续前行,只是来到大高玄殿永宗左门时,还未靠近便闻到了一阵浓烈血腥味。两个身披重甲的大汉将军,一左一右立在门前。手中还握着金瓜锤。淅沥沥的血从裙甲下淌出,在脚边积了一个血泊。面甲挡脸,瞧不见甲中如何惨象。但已经感知不到半点活人的气息。赵鲤默默攥紧拳头。这些戍卫宫门的大汉将军,都是靖宁卫中校尉力士。他们莫名死在了这本该安全的皇宫。摘腰牌查过名字,深吸一口气,赵鲤探手在后腰取出朱砂火油。“放心去吧,这笔债一定会讨回来,必不叫你们蒙冤。”焚尸火焰燃起,赵鲤话音落下,只听铛铛两声。两个大汉将军至死都紧握着的金瓜锤,顿时倒地砸在地面。赵鲤探脚,勾住一柄。这长柄金瓜锤,又叫立瓜锤。长七尺,一端椭圆形瓜楞锤约莫有小西瓜大。实心黄铜,极重。小顺子看见赵鲤弯腰去捡,忙拦道:“赵千户这锤极沉,寻常人也拿不起来,您小心闪了……”赵鲤单手握着比她还高的金瓜锤,舞了一下。亮金瓜棱锤发出呼呼的声音。赵鲤头一次使用长柄锤,却觉得意外地有些顺手。她回望两个熊熊燃烧的大汉将军,左手反握匕首,右手将金瓜锤抡到肩上扛着。这才侧首看小顺子:“什么?”小顺子手托着自己的下巴颏合上,小声道:“没什么,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赵鲤道:“走!”她已经迫不及待,用着金瓜锤砸碎点什么。最好,始作俑者们都齐聚一堂。让赵鲤同他们好生说说道理!:()大景巡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