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玉躺在柴房里,身边只有一床薄被。柴房窗户摇摇晃晃,都是被村中孩子玩闹砸的。那些孩子将欺负人当成了好玩的游戏。尤其徐玉挨石头砸了,也不会发怒。看书喇尤其,村中大人也都在口无遮拦的当着他们面嚼舌根。他们自然更加肆无忌惮。这些欺辱都罢了。真正叫徐玉恐惧的,是大夫一直没有回来。一百五十两。徐玉日日夜夜反反复复的想,自己值不值那一百五十两。得出的答案,她自己都不敢信。但她又始终存着一份念想。这样的心里折磨,绝非一般人可想。徐玉能撑下去,全靠的是这一丝牵挂。她数次看向黑黢黢的木梁,又数次说服自己。日子又推进了小半月。徐玉瘦成了一把骨头。整个人就像是骷髅上蒙了一层皮。心理内耗一点一点磨尽了她的最后精气神。她好似背负着罪孽,被这个世界抛弃。这日,徐玉在后院担水。她晃晃悠悠一双小脚,支着芦柴棒一样的瘦小身体。打水时,只能小半桶小半桶的打。担一桶水这样成年人一小会就能干完的事情,她得废上一个多时辰的劲。又是还有村中顽童扔石头干扰。徐玉双眼直愣愣的看着井水。不知第几次,生出翻身跳下去的冲动。然而,就在这时,外边传来了一阵喧闹声。村中顽童起哄的笑闹。那喧闹由远及近。来到了徐家门前。大夫请的媒人,带着一份婚书。媒人风风光光,托着一百五十两白银在盘中。大声诵念婚书。伏以岐通德之门,驰诚数仞,叙宜家之庆,敢贡尺书。徐玉听不懂,她被关在后院也不知外边什么情况。她将自己的耳朵紧紧贴在墙上,捂着嘴,眼泪肆意淌下。这世间终有一个人,没有放弃她。大夫只是一个大夫,凑齐这些聘金花了不少功夫。但场面却是气派给足了面子。常人被如此重视,说不得高兴得要死。徐家诸人却是个个死了爹娘般哭丧脸。尤其徐芸。藏在窗后窥视,她看着阳光之下,垫在红缎子上白花花的银子。再一想徐玉那芦柴棒子般的模样。一股子热辣辣的嫉妒,堵着她的喉咙,让她险些呕出酸水。徐老爷子听着这婚书,脑中想着的却是曾先生训诫。他僵硬站在门前,觉得所有人都在看他徐家的笑话。只有徐玉的兄长,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大景婚俗一般只行纳彩、纳征、请期和亲迎。大夫知道徐家人的脾性,手续走得很匆忙。在当日就逼着徐家定下了婚期,只待亲迎。事情已定,那晚上徐玉睡得极为安稳。到了夜里,却被一个声音吵醒。小石子咚咚咚在砸柴房的门。徐玉惊醒,犹豫要不要出去看,却听见院外有个熟悉的声音,低声在叫她的名字。眼泪从徐玉的眼中滑落。她急忙趿了鞋子,开门出去。石块垒起的后院院墙上,有一个二指宽的小缝。徐玉不敢发出声音,也不敢点灯。蹒跚走到院墙下。边听那边道:“阿玉,你好吗?没事的。”熟悉的宽慰,再踏实不过。就像是一块沉甸甸暖烘烘的石头,叫徐玉心中的彷徨忐忑悉数扫除。她想回答,却捂着嘴泣不成声。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叫外面的人接着她,就这样带她走。可她到底犹豫。大夫一把年纪,若做出这样的事情,于名誉不利。墙外的男人没有听见徐玉的回答,只听见了徐玉抽泣的声音。他低声哄着。夜深人静,两人都不敢发出太大声音。也不敢耽误太多时间。徐玉小声哭了一阵,便看见那墙上的缝隙,递来一样东西。红布抱着细细长长。徐玉接了,在掌心展开,借着月色一看,原是一张盖头和一只素银钗。“本想给你买支金钗,却……”大夫苦笑解释道。他知道徐家只怕不会给徐玉什么嫁妆,给她送来这一支银簪子。徐玉这一辈子,第二次收到礼物。还是这样好的礼物。她堵着嘴再次泣不成声。颤颤巍巍朝着那缝隙伸出手。缝隙窄小,只够她探出两根指尖。所触都是冰凉,满是茧子的指尖突被一双暖和的手握住。大夫说:“你好好的,等着我来接你。”“好,好!”徐玉点头应了。两人隔着一道院墙,许下了最真挚的承诺。徐玉浓情未曾发现不对。但困在她身体里的宫战,却在大声喊:“后面有人,后面有人。”那细碎的脚步声,瞒得住浓情蜜意的人,却瞒不住旁观者。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宫战不能回头,呼喊也无用。最终颓然住口。远处后院门边,一张敷了白面似的脸,紧紧贴在门上听。心中妒恨毒草疯涨,眼里恨意蔓延。月下,眼角那一颗小痣显眼无比。在她脚边放了一只尿壶。白日大受刺激的人,夜里打算再来羞辱徐玉一番。不料却见到了这一幕。凭什么?凭什么?即便看不上大夫这个老头子,但不妨碍她妒恨咬心。半大不大的姑娘,已知道情爱。她没有为这样的感情感动,只觉得心中恨得紧。徐玉这样的女人凭什么?徐芸咬紧了牙关。张嘴扬声大喊道:“来人啊!小姑姑她偷人啦!”多年前她也是这样大声喊的,现在还是这样。女人尖声尖气的喊声,夜间听来格外尖锐。山村夜间的宁静很快被打破。徐玉攥着手里的银钗不知所措之际,被一双大手拽住发髻从墙根拖了过来。转脸,便看见她爹爹怒气横生的脸。“你这丢人现眼的东西。”蒲扇般的手掌扇来,带着十成十的力道。徐玉被一巴掌扇倒。耳中嗡嗡作响。口鼻灌满浓烈的血腥味。很快,大夫也被村人找到。夜里他一个外乡人,被村人棍棒打了满身的伤。尤其头上挨了一棍,血流了满脸。徐玉听见村人议论纷纷,听见侄女徐芸站在人群中大声道:“我再没有这样不知廉耻的姑姑!”:()大景巡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