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哥舒裘的笑声如同鬼魅一般在顾长思耳边反复萦绕,左一声右一声,让顾长思摇摇欲坠的精神雪上加霜,满心满眼都是一个字——死。
蓦地,哥舒裘绕到他身后,悄声道:“猜猜,最后他有没有叫你的名字。”
顾长思眼瞳猛地一缩。
下一刻,长刀被顾长思反手一捅,将哥舒裘腹部捅了个穿,趁他怔愣之际,顾长思松开嵌入他腹部的长刀,一把拧住他杂乱的头发,往后狠狠一掀——
哥舒裘瞪大着眼睛,跪在地上,腹部的鲜血带着疼痛蜿蜒流出,他仿佛感受不到似的,用手紧紧卡住了顾长思揪着他头发的手臂。
哥舒裘目眦欲裂,又阴测测地笑了:“他、有、哦。”
话音未落,哥舒裘的手不知在何处一拧,一声猛兽的嘶吼响彻云霄,一匹饿狼从哥舒裘暗藏的兽笼里猛地扑出,顾长思的刀和饿狼的牙同时发出了夺人性命的光芒。
“噗。”
破金刀剁进哥舒裘颈窝的时刻,那匹狼一口咬住了顾长思的左腿。
撕扯、吞咽、咀嚼的痛感齐齐涌上,顾长思死死把着破金刀,看见哥舒裘那双快要瞪出来的眼珠子,伴着这老狼王阴森的气音:“我死……也要拉你……陪葬。”
“刷——”
顾长思手腕一拽,哥舒裘的血喷涌而出,浇了他半身血色,满脸血迹,饿狼嗅到血腥味更加兴奋,两只前爪都扒住了顾长思的腿,似乎恨不得立刻从那块肉和骨头一起囫囵吞下。
哥舒裘死了。
结束了。
这时顾长思才发出一声痛呼,想要用手去掰那饿狼的嘴,可杀掉哥舒裘耗费了他太多的力气,他的手臂手指都在颤抖,堪堪拿起破金刀,可那疼痛就愈发猛烈的反扑回来,疼得他几乎要失去意识。
那就这样吧……顾长思看见了那匹饿狼里自己的样子,知道自己难逃此劫。
起码我亲手报了仇,嘉定关外风雪里,我也终于能够走进去了。
就在他用尽最后力气将破金刀捅进饿狼喉管时,一柄利箭破空而来,重重地射进饿狼的眼睛里,那狼吃痛地松了口,顾长思趁机将腿抽出来,森然的血洞冒着汩汩鲜血,看上去就让人心惊胆战。
接二连三的箭矢纷纷射进饿狼的眼睛与脑袋中,一道剑光自天而降,将那饿狼的头颅一把砍下,顾长思尚未反应过来,便传来了一声石破天惊般的尖叫:“长思——!!!”
长若姐、长记、还有长念……顾长思想,自己的模样一定很吓人,否则为什么就连医人无数的秋长若都会流下泪水来。
但没关系了。
我好累。
从昭兴十一年的嘉定关外回来后,就一直很累了。
如今,我终于能够,好好地、放心大胆地睡一觉了。
破金刀从他手中挣脱,争先恐后地摔在地上,顾长思眼中的世界缓缓倾斜、模糊、漆黑一片——他跌进了沉沉的梦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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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思的腿就毁在那一天。
封长念把顾长思背出北境布政使司,他身上的血味儿混着硝烟的味道直往鼻腔里钻,逼得人几乎要掉下眼泪来。
苑长记托着他那伤痕累累的左腿,都不敢问秋长若一句还能不能救,那左腿在他手里都软绵绵的提不上力气,秋长若当机立断先草草包扎了一下,然后紧着往营里赶。
“长记,去跟裴将军说,长思重伤,我已经到了,立刻开始施救。”秋长若一抹眼睛,镇定道,“长念,立刻去照着我说的方子抓药,回来的时候打盆水来,他这腿再不能拖,再等一时半刻只怕真的要废了。”
两人匆忙应下纷纷抽身而去,秋长若拿起小剪子将顾长思的裤子破开,那被饿狼咬出来的伤口狰狞猩红,她用帕子擦了擦,本该很痛才是,可顾长思已经陷入深度昏迷,对所有的疼痛无知无觉。
“长思,你等了这么久原来是在等这么一天……”秋长若抽出绷带、金针和药粉,喃喃道,“但你不能死,一定要给我撑住,我就是拼尽这一身医术,也会把你抢回来的。”
顾长思身上的大小伤口在腿伤映衬之下都相形见绌,被秋长若交给了封长念去处理,自己专心致志对付着那不断涌出鲜血的左腿咬伤,点穴、扎针、敷药、止血、缝合……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人眼花缭乱,秋长若嘴唇抿成一条线,动作分毫不差,可她心底却已经慌慌张张地哭成了泪人。
但她再慌,手不能抖,心不能乱,眼睛不能花,她是大夫,她是行医之人,现在顾长思一条命就是握在她手里,如果她先垮了,那才是真的无可救药,没有转圜之地。
顾长思一直昏睡,躺在榻上没有反应也没有知觉,苑长记趴在他耳边高高低低地叫他的名字,什么反应都没有,吓得苑长记几乎要哭出声,又担心打扰秋长若,只要自己拎了块帕子咬死了,紧紧抓着顾长思的手不松开。
折腾了大半宿,就连裴敬都从前线布置好收尾工作赶了回来,还没进帐,就被门口血腥气熏得眉心一蹙,内心大叫不好。
秋长若剪断缝合的线,吐出一口浑浊的气,居然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好了。”
“长若姐。”封长念扶了她一把,“如何?”
秋长若却摇了摇头:“还是抓紧回长安,北境刚刚收复,百业待兴,再加上气候贫寒,药材短缺,我先给他处理好,起码这条腿是保住了,但最好还是尽快回京,才能够得到更好的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