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一日,天气终于完全好转,虽说化雪导致气温一直不高,可总算没了积雪的阻碍,双方的斥候终于又可以出营活动。早先做出部署的史太岁在林孝节率军撤离后三日内就强令各部迅速堵上了蜀军撤走所空出来的缺口。可史太岁很清楚,自己与王承业的对峙也坚持不了多久了。为了防备唐军强行出击,史太岁在调整完各军部署后,第一时间就派出了大量斥候严密监视唐军动向,并有意吸引开始出现在大营周边活动的唐军斥候的注意力。而就在史太岁做出这个决定时,为了防止南陈军后撤,王承业也做出了与史太岁相同的决定。于是在双方的对峙地带,两军斥候展开了自入冬以来最激烈的斥候战。在出营时高喊“同出同回”的唐军斥候每日都总会少几个,长久下去,许多斥候的脸上也都没了笑容。军中的情绪低落,一些将校便频频前来回报,可王承业却并没有因此而停止加派斥候,反而开始抽调军中骑兵也加入到了这场规模不大,但极为惨烈的战斗中。南陈军一边,史太岁的做法也与王承业出奇的一致。似乎两人都要将憋了大半个冬天的火气撒在这并不宽阔的对峙地带。双方的斥候战进行到二月二十日时仍旧没有分出胜负。就在两方的将校都以为一定要分出胜负时,二十一日,双方竟然不约而同的停止了这场死伤极为夸张的斥候战。南陈军大营中,史太岁看着自己面前改装出来的几辆大车,满意的拍了拍车体上挂着的厚实木板,对身后诸将说道:“总算没有白白耗费斥候们的性命。”史太岁面前的大车,就是史太岁宁可顶着军中情绪低落也要继续与唐军打下去的原因。“主帅,我们用了十天的工夫加上两百余斥候,就为了赶制战车?”一名南陈军主也上前拍了拍大车结实的车体。史太岁见身后诸将都面露不解之色,便对他们说道:“对,就是为了赶制战车。”“这些战车都是由那些运送甲仗粮草的大车改造而成,上面也不过是加装了步卒的旁牌挡板,专为防备唐军骑兵。但是这些大车仍旧可以载物,所以这并不影响大军携带器械行军。”“行则载兵粮甲仗,止则结营成阵。”一名军主抱拳道:“我军打制战车,是为了与当面之敌决战?”史太岁摇摇头道:“不!我们要后撤。”史太岁此言一出,顿时一片哗然。不过旋即,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作为军中主要将领,他们都清楚眼下的境况不好,一直拖下去,也迟早要败。史太岁看到诸将沉默,便说道:“我们后撤也是没有办法的,西蜀弃我们而去,而你们都是我大陈最后一支可以主动出击的兵马了。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在这里将你们葬送。”“哪怕要死,也要死在最值得的地方。”先前发问的那名军主抬起头问道:“敢问主帅,我们退到何处?”史太岁叹口气说道:“退往越州。”“越州?”“越州距离国都足有数百里,我军为何要退往那里,更何况,眼下唐军还未进入台州,更没有攻下拱卫建康的两座关隘,我等何不进入关内,死守山阳关亦或是崖关?”一名南陈将校抱拳道。史太岁带着诸将回到帐中,命人将舆图铺开,指着唐军所在的几处位置说道:“我们当面乃王承业所部,此前他为南征军主帅,我与他对峙尚能牵扯一二,可眼下北唐皇帝已经到了军中,王承业这里,已经是一支偏师,他要做的,也不再是寻求突破,而是贴住我们。”“他这边成为偏师后,原本我们有西蜀为臂助,他兵力不如我们,我尚可与他多周旋几日。可西蜀兵马已经撤走,我们孤立无援,若不后撤,兵力相差无几,此处又尽是地势平坦之处,很快就会被唐军以骑兵绕行切断后路。”“先前那支被我们击退的唐军骑兵,想必你们也还记得吧。”他抬头看了一眼诸将,诸将都默默地低着头没人说话,显然他们还记得那支几千人就敢催营拔寨的骑兵。史太岁伸手从他们所在的地方往左指向台州说道:“从舆图上看,我们似乎只需要有水师配合,便可沿运河直入建康,再不济也可以经漳州过山阳关。”“可你们也知道,眼下我大陈水师损失惨重,根本无力运送我们这数万兵马。“除此之外,西蜀不再是我们的盟友,我们便要对他们多加防范,毕竟蜀地向外的栈道就在山阳关不远,他们一旦切断此处道路,我们仍旧没法进入建康。”“而我们之所以去越州,原因有三。”“其一,我军若是退往越州,可先向南在钦州、越州收集粮草辎重,还可以坚壁清野,使唐军无法追击;“其二,我军走钦州漳州再向西,蜀军就算真的有什么动作,在无法猜测我们的真实意图时,也就不会贸然出击;”“其三,因为越州在山阳关以南,虽说路途遥远,可我们一旦自越州出兵,则可震慑攻击山阳关的敌军,是敌军不能全力攻击关隘,起到拖延的作用;”“其四,是因为当下局势糜烂,我们要为之后做准备,如果真的到了唐军兵临建康之时,我们也可及时接应从建康退出来的陛下以及众位大臣。”史太岁说完后,一名将校还是提出了异议。“主帅,军中士卒将校家眷大多都在钦州、台州、漳州,我们这么一走,军心必然大乱。”史太岁眯着眼说道:“所以,我今日说的这些,乃是机密。你们谁都不要提前对下属说,等大军启程三日后,再告诉将士们。”他抬起头叹口气说道:“若是到时候还有人不愿随我去越州,那便由他们去吧。”他又转头对自己的亲兵幢主说道:“派塘马传信给司马公,告诉他我的想法,请他转告陛下。”:()乱世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