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军左屯卫大营寨墙上,陆昭明远远看着叛军连营被火光照亮,也有些眼热。他抓起张破军说道:“你看看,他们在敌营里吃肉,我却只能隔岸观火,等你回去后,要告诉刘郡公,他须得补我一顿酒。”张破军露出一口大白牙,嘿嘿笑着点头应下。陆昭明抬起头看着已经从阴云中挣扎出一点身形的月亮,眯着眼说道:“叛军打成这样,南陈军也该露面了。”左屯卫大营西侧,两名南陈斥候刚刚返回。听完斥候回报的史义面色铁青,坐在一块石头上的他拄着横刀,冷冷地注视着一旁汗如雨下的韦氏信使。“你不是说一切无虞吗?那现在又算怎么回事?”史义现在极为愤怒,商议好的天亮向左屯卫进攻,可这才半夜,韦氏的大营就被唐军突袭。这不仅打乱了他们筹划了许久的部署,也让抵近到唐军营寨十五里的史义变得被动起来。唐军之所以可以摸到韦氏的大营边上,是因为他们外围是大量未经战阵的流民贼寇,根本没有多少暗哨坐哨。可他史义不是如此,他面对的是正儿八经的唐军正卒,这些老对手为了防备夜间被突袭,撒出去的暗哨与斥候比白天不知多了几倍。他能来到如此近的距离,并不容易。史义站起身,对那名信使说道:“眼下再听你们韦氏的已经不现实了,现在你就不要再说话了。”信使身子一颤,随后连忙拱手称是。史义转身将跟随自己前来的两名幢主招呼到身旁说道:“眼下韦氏大营被突袭,败退几乎已成定局。”“所以我们不再夜袭左屯卫,全军即刻向北,放过那些流民贼寇,尽可能接应、收拢他们的部曲。”一名幢主抱拳道:“军主,我军本就只有两千,若是后撤,面对唐军可能出现的追兵尚可一战。若是收拢了那些士气低迷的溃兵,他们军心不振,又不能与我们进退一致,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史义冷笑着摇头道:“这些部曲都是韦氏的私兵,哪有那么容易溃逃,他们后撤必然是成群结队,且一定会护送几个韦氏的家主和一些重要人物。”“接应他们,是为了那几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东西跟他们的家主。让他们能够东山再起。”说着,他立刻对两人说道:“你们二人各带五百人先一步出发,我带主力在后方五里跟随,一旦前方战况不妙,亦或是唐军咬得太紧,就立刻向后方示警并向南折返。”“诺!”吩咐完之后,林子中不多时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鸟叫声。一排排蹲伏在树林阴影之中的南陈军默默起身,朝着北方前进。韦氏大营中,不断冲向壕沟的流民已经被唐军骑兵纷纷驱散,整个内营周边突然变得不再嘈杂。没了哭喊,也没了惨叫,只剩下了不断敲击着韦氏部曲心脏的马蹄声与偶尔从壕沟中传出来的呻吟声。一些韦氏的部曲站在寨墙上不断射箭,试图命中那些在百步外来回驰骋的唐军骑兵,却都未能成功。韦正得知唐军骑兵已经出现,也再度来到寨墙上,他与韦信在十几名部曲的保护下从缝隙中看着往来的唐军骑兵,面色极为凝重。“大人,这唐军来来回回在内营壕沟外跑了十几圈了,他们到底要做什么?”韦信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韦正只得继续盯着唐军的动作,并下令内营的两千部曲以及三千贼寇精锐做好迎击的准备。过了不多时,往来的骑兵突然从北面跑开,朝着内营南面跑去,几人也连忙沿着寨墙往南走。可没等他们走到一半,韦信却突然嗅到了空气中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你闻到了吗?”韦信扭头问道,韦正也使劲嗅了嗅说道:“似乎是木料草垛燃烧的味道。”“外营可燃之物何其多,有这个气味也不奇怪。”韦正又补充了一句,可韦信却并没有接话,而是又问道:“今夜刮得是什么风?”韦正抬头,从南面吹来的风不断拂过他的脸庞。“大人,是南风。”韦信大惊失色,连忙用拐杖使劲敲了几下地面:“唐人是要纵火,用烟!”韦正这才反应过来。两人想明白唐军骑兵到底要做什么之后,也不再往南去,而是径直下了寨墙,召集内营的所有人去北面寨门集结。内营的号角刚一响起,一道火墙就从南面寨墙升起,滚滚黑烟在南风的帮助下越过寨墙涌了进来。起初,烟雾并不浓重,且内营也并不小,因而烟尘进入后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重视,可随着东西两面的火墙升起,烟雾渐渐变得浓厚。肉眼可见的烟雾在他们身边萦绕盘旋,随着风向不断移动。咳嗽声在内营中此起彼伏的响起。韦氏叛军南面寨墙之外,程武在火墙之后数十步的地方嘿嘿发笑,韦衡却面色凝重的看着内营。在燃起大火之时,他不知为何突然感觉心中一阵绞痛。伴随着这阵突如其来的绞痛,一种奇怪的感觉也涌上心头。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让韦衡开始紧张,似乎冥冥中,有人在告诉他,阿耶就在内营之中。韦衡自然是做不到弑父这种悖逆之举的,甚至他认为自己无论如何都应该尽孝道,否则他也不会跟刘体仁提出这种极为可笑的条件。他将这股不详的感觉压到心底,长出一口气后对一旁还在笑的程武说道:“你麾下三百选锋还能战否?”程武用右手猛地敲击一下胸甲,在甲叶的哗哗作响声中大声吼道:“能战!”韦正抬手向北一指:“那我就将这覆军杀将的头功交给你了!”程武拽紧缰绳,胯下战马人立而起。“诺!”程武带着三百选锋如离弦之箭,向北绝尘而去。韦衡则扭头对一名羽林军的校尉说道:“派人在营寨南侧燃放三道烟柱,左屯卫可以出营了。”:()乱世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