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思存叹了口气:“是啊,物是人非。”比起当年严格又狡猾的金牌教师,段思存如今锋芒尽收,言辞间甚至有些颓丧。乔苑林感觉得到,从副驾上扭过头,说:“段老师,我真的成了一名记者。”段思存冲他笑了笑,是以往不曾展露的和蔼。“虽然大家分开了,但每个人都在好好生活呢。”乔苑林努力调解氛围,“而且我和我哥都在啊,咱们这不就遇见了?”梁承打断他:“要拐弯了,坐好。”导航结束在一处环境不错的小区,驶到楼下,梁承停稳但没熄火,好像只是跑了趟活儿的出租司机。段思存主动道:“去家里坐坐吧。”乔苑林已经解开了安全带,他无意做客,是怕对方腿脚不便想送一下,闻言看向梁承征求意见。梁承说:“不打扰了。”“没什么打扰的,我就一个人。”乔苑林有些意外,斟酌地问:“段老师,你的家人没在身边吗?”“我离婚了。”段思存语气坦然,稍停了几秒说,“没有要孩子。”梁承觑向后视镜,余光里是乔苑林等他答应的单纯表情,太阳穴轻微鼓胀,他抬手掐了一把,将车子熄火。房子占据一二层,是小复式,有个足够晒太阳的迷你小院,适合老年人慢节奏的生活。家政阿姨两天来打扫一次,此时没人,段思存打开灯,一只活泼好动的边牧从飞奔过来,冲淡了房子里的冷清。乔苑林从小被禁止饲养任何宠物,难免稀罕,说:“段老师,你不像喜欢养狗的。”“养个活物没那么孤单。”段思存苦恼地说,“这家伙精力无穷,我出车祸就是因为它挣脱了绳子,跑马路上去了。”乔苑林蹲在地板上逗狗,问:“它叫什么名?”段思存道:“橙子。”“啊?”乔苑林笑得比边牧还欢实,低烧的脸红扑扑的,故意咬重字音向梁承挑衅,“橙子?橙子!”有人陪玩边牧就疯了,叼着乔苑林的袖口不肯撒,半托半拽地上了二楼。客厅只剩梁承和段思存,霎时悄寂。梁承伫立在进门不远,没有坐一会儿的想法,似乎随时会转身离开。段思存挑明去医院的目的,说:“去之前在想会不会是同名同姓,想试试运气,没想到不但碰见了你,还有苑林。”梁承道:“这么巧你救助了那个孩子。”其实并非完全的巧合,段思存已经救助了许多年,为许多贫困家庭的孩子或弃婴解决了医药费,他说:“我一个人用钱不多,也想通过这种方式……”梁承不感兴趣地撇开脸。段思存没有说下去,当年梁承不告而别,他的心境经历了几番变化。他总是想,梁承有没有继续读书,从事哪种工作,有没有可能实现理想成为一名医生。今天一切得以证实,他无需再幻想,也想象不出梁承从当时的处境走到这一步,付出了多少努力。连语言都显得苍白,段思存问:“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挺好的。”梁承说,平静得不带丝毫情绪,比八年前的态度愈加生疏,“我开始了新生活,过去发生的一切我都放下了。”楼上咣当响了一声,梁承终于离开原地,走到楼梯前。段思存在背后叫他:“梁承。”梁承停下来。将近六十岁的面孔,卸下伪装了半辈子的教授风度,只余一把心酸,段思存说:“今天你都没叫我一声。”“你希望我叫你什么?”梁承微仰着下巴,满是嘲弄:“‘段老师’,你不是听了好几年么?”边牧从楼梯上狂奔下来,哈着气,乔苑林跟在后面,支棱着被舔了一层口水的手指,他追得急,最后两阶扑了下去。梁承稳妥地接住他,转眼神色如常:“小心点,刚才摔坏东西了?”“没有,是橙子的弹力球。”乔苑林的视线越向沙发,察觉段思存的表情不对劲,“哥,你跟段老师在聊什么?”梁承说:“没什么,我们该走了。”乔苑林想把手洗干净,可是梁承说走便走,他只好跟上,一边回头道别:“段老师,那我们先走了,有机会再来看你。”段思存笨拙的腿来不及站立,静坐在沙发上目送。上了车,乔苑林挤了点消毒洗手液,揉搓着回望一楼的窗户。梁承毫无留恋地发动引擎,面色冷峻,行事风格如同回到了八年前。乔苑林想不明白,那年梁承离开后不单是他备受打击,段思存也异常难过,状态特别差,班上同学误会段思存家里出了事情。半路,他忍不住道:“你为什么对段老师那么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