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在必行?”太子恼怒的低吼道:“事在必行,也不必急在一时啊,太初二年,逡稽将军赵破奴两万骑出朔方,全军覆没,天汉二年,师将军三万骑出酒泉,陛下几乎抽空了所有的家当,以至于李陵只能以五千步兵出居延,结果怎么样?什么便宜没占到,反而白白损失了一员大将。这才过了几年?这几年好容易积累起来的一点实力,又要急急忙忙的送给匈奴人吗?”“殿下!”张光见太子的声音越来越高,连忙提醒了一句。太子这才喘着粗气坐了下来,拿起酒杯猛灌了一杯酒,又无可奈何的说:“我知道这话一说,陛下肯定会对我有意见,可是我不能不说,明知不可却不劝阻,谓之不忠,与其等那个时候再被陛下怪罪,不如现在就提前说了,也许到时候陛下反而能明白我的一片心意。”“殿下以为,此战必败?”张光轻声问了一句。“有什么本钱说能打赢?”太子反问了他一句:“是兵精,还是将勇?”张光被噎了一,他知道太子反对的是什么了。眼下朝中最受宠的是卫风,如果出征,卫风肯定是主将。只是张光有些不太明白,卫风手掌兵权对太子来说是好事啊,为什么太子还是这么反对?当真是因为他觉得这仗打不赢,不想把卫风这名还没磨炼好的将才和李陵一样陷进去?他当然不知道太子真正的用意。因为那个想法太过诡异,太子不敢和任何人说起,就连他们这两个经历过生死考验的属下也一样。怀一个拼命去救自己的人,不管是谁都难以接受。“话虽如此,只是不宜如此接。”张光想不出什么办法劝说太子,只得说:“殿下虽然是忠心可嘉,可是如果起不到应有的效果,不如不说。”“我明白。”太子丧的点点头,唉声叹气。天子不在寝宫,他觉得里闷得慌,趁着阳光不错便出来走走。卫风在他身后一步,亦步亦趋。天子没有提刚才殿中的事,卫风也不提,两人随口说些闲话——比如卫风的新婚生活之类的——卫风淡淡的笑着,一一回答。“风,你说这仗能不能打?”天子在一丛鹅黄色的小花前停住了脚步,弯下腰,凑过去嗅了嗅,似乎很随意的问道。“这能能打,要看陛下想怎么打。”卫风背着双手,看着那丛小花,似乎也很随意的说。“此话怎讲?”天子饶有兴趣的回过看了卫风一眼。“如果说只是出动万人马出塞,惩罚一下匈奴人,让他们收敛一些,臣以为不必打。”卫风抬起手揉了揉鼻子,鼻翼抽动了一下,笑着说:“不如派一个使者去匈奴大骂他们一顿比较实在。”“骂?匈奴人怕你骂吗?使者,朕派了那么多使者去了,回来的没几个,大部分都被扣在匈奴了。”天子歪了歪嘴笑了,似乎觉得卫风在随嘴乱说,逗他开心。“陛下,如果只是万骑,综合考量汉军与匈奴人的实力,能有所获就算不错了,要想占大便宜,甚至重创匈奴人,基本是不可能的。”卫风一本正经的说:“然后再算算运军粮、军械、调兵遣将、战后奖赏的开支,我们确实不合算,而且容易形成交恶的后患,与其如此,不如不打。考虑到长远利益,太子殿下不支持出征,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天子心中一动,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太子这么想,确实是有道理,不过却多是为他自己考虑,他不愿意接手一个烂摊子。天子心中暗自哼了一声,你不愿意?朕还不想给你呢。他扭过脸,不让卫风看到他的脸色,接着问道:“那还有什么打法?”“毕其功于一役。”卫风斩钉截铁的说:“宁可慢一些,也要准备得充分一些,要打,就把匈奴人彻底打残,至少让他们十年之内喘不过气来。”“毕其功于一役?”天子大感兴趣,他回过头看着卫风,眼神发亮:“你倒说说,怎么个毕其功于一役?”正文构想的心里是渴望着能在有生之年将匈奴单于的人头挂外的,当年平定闽越之后,他亲率六十万大军巡边,旌旗蔽日,刀枪如林,何其壮哉,他满以为已经被打得狼狈不堪的单于会识相的递上降表,从此他的功业圆满,天下太平,万国来朝,没想到单于果真如草原上的狼一样,虽然被打断了腿,敲掉了牙,却只是躲在漠北舔着伤口,并不来投降。这让天子耿耿于怀,他从心底去对单于的负隅顽抗感到恼怒的同时,又不得不对如此坚忍的对手产生一丝敬意。这才是英雄,就算被打断了腿,也要凭着半截腿骄傲的站着。敬意归敬意,彻底平定匈奴依然是天子午夜梦回时想得最多的一件事。他是个有主见的人,这次起意要征伐匈奴,并不仅仅是因为匈奴入边,也不仅仅是卫风提议要征伐,而是因为这一直就是他的夙愿,卫风的提议不过是契合了他的心愿而已。可惜的是,太子却看不到这一点,当着好么多大臣的面,表示了与他的父皇相反的观点,这让天子十分失望。如果果真如卫风所说,一战而保十年太平,有什么代价不可以付出呢?天子的腰慢慢挺直了高大的身躯,眼神发亮的看着卫风。“陛下,匈奴人虽然号称剽悍,骑术精良,那不过是他们从小骑在马上的原因,然而综合考校起来,他们并不占优势,陛下多年的征伐,大将军、骠骑将军的数次大胜,都说明了这个道理。”卫风站在天子面前,拱着手,微微的躬着身子气不急不缓,胸有成竹。天子闻言,缓缓点头,他从心底里并不认为匈奴人有多利害,霍去病多次大胜,就是明证,而卫青凭着五万步骑大破匈奴单于是无可辩驳的例子。就算是李广利只是个平庸之将,但是强悍的汉军也没有让匈奴人占到多大的便宜——只是可惜了李陵,一想起李陵子的心里就一阵隐隐的痛,如果李陵还在朝中,那该多好啊——五千步卒就能取得那么大的胜利只是可惜未能全功。“然而过去十几年征伐匈:有胜有败,再无漠北大捷那样的胜利,其原因并不是匈奴人大了,而是将领不能充分领悟陛下的用意各自争功,配合不紧,才被匈奴人各个击破,无功而返。”卫风侃侃而谈,脸上洋溢着一股自信的光辉。天子看在眼中,喜在心里惚之间,他似乎看到了老成持重的卫青和意气风发的霍去病站在他的面前指点江山。“再者领们:_的,只是打一个胜仗些功劳好封侯拜将,他们想到的并不是陛下所想到的平定北疆的大业,想的既然不同,执行起来的力度和策略,自然也有所不同。”卫风抬起手臂,指向北方晴朗的天空:“臣以为,对付匈奴,当从全国着眼,而不仅仅局限于朔方、幽并几处,我军前线只有深入到姑衍山,把匈奴人赶到极北之地,把战争限制在阴山以北,确保朔方、幽并的安全,让陛下花大力气迁移过去的百姓能够安心的耕种,才有可能产出足够的粮食,以供应北疆的大军,免去长途运输之劳。且河西为上好的牧场,是战马的最佳产地,只有保证了这里的安全,才可以保证战马的供应,让我大汉具有长期和匈奴人对抗的实力。如此,匈奴人就算来袭,也只能在阴山以北,掳掠无所得,不出几年就会衰弱无比。他们除了远遁他方之外,就只有向陛下投降,否则就算陛下不出兵征伐,他也无法生存,所谓摁其背、扼其喉,不战而屈人之兵,斯时可矣。”“以朔方的粮食、战马供应边军,以军保证朔方的安全,把匈奴人赶到姑衍山以北?”天子眨着眼睛,抚着胡须沉吟着,卫风的这个策略并无太多的新意,和他以前的做法不同的地方,不过是将第一道防线又向前推进了上千里而已。但是这样一来,朔方成了大汉的内地,匈奴人的马蹄就很难踏进朔方、并州、幽州,各州的安全就可以得到保证,再不是匈奴人想来就来的牧场。百姓就可以安心的耕种,虽然北方不如中原土地肥沃,气候适宜,但是比起现在的情形,肯定要好上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