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层社会的稻草苦行僧——这是柳回笙对八妹的第一印象。
八妹的生意一般,怕被抓,不敢张扬,又没有挂靠夜店,客人有一个算一个。刚去的那两天,她几乎在宿舍躺着,白天睡觉,晚上出门转悠。有一天彻夜未归,第二天说,是运气好碰到个客人,就去他家里了。
在窗口盯了两个整天,整个筒子楼里的人看了个七七八八,笔记本上的数字写了又划,划了又写,还是没找到跟侧写吻合的人。
但她的侧写不可能出错。
一楼的视野不好,尤其早高峰筒子楼里的人出门工作的时候,视野一被切断,大部队就散干净了。
不行,要深入调查。
洗漱间男女通用,也不少人将就着洗衣服。柳回笙故意在行李箱里的衣服泼了油,端着盆在一楼的洗漱间折腾了两个小时。好在她手上有伤,外面套一个塑料袋,名正言顺落了一个手脚不便的名头,光明正大地混时间。
男,16到25岁,体型瘦小,身高不超过175。教育水平低,内向,寡言,跟外界沟通有障碍,曾经遭受过烧伤,身上很可能有烧伤痕迹。
这个特征显眼,但一楼没有一个贴合。
“别看了,这里没你的生意。”
八妹端着洗衣盆进来,将沾了月经的床单往水龙头下一冲,空旷的洗漱间立即被嘈杂的水声充斥,聒噪刺耳。
柳回笙用洗洁精搓洗廉价布料上的油污,说:“我没找生意。”
八妹冷笑了一声,爬进水槽,用脚把床单搅匀,小腿可见积年累月的纵横斑驳的长条状伤痕——李长城说过,八妹是受不了继父的家暴才跑出来的。
“年轻的小伙子在3楼,基本都是工厂里的零工,没得几个钱。”
年轻,工厂,意味着有很多低收入的低龄人群,这线索在柳回笙脑中炸开烟花。
“没得钱,我收便宜点就行了。”柳回笙说着拧开水龙头,借着水声问,“你收多少?”
八妹继续踩床单,布料在水里发出叽咕叽咕的声音,滑溜溜的。
“这个要看。一般么,就收个200。要特殊服务的话,那就要涨价的哦。不过你去找楼上的小伙子也行,年轻,体力好,还没得啥花样。”
对于八妹来说,卖身是麻木的,语气就像评价花园里的草哪个高哪个低,下雨后哪个坑深哪个坑浅,路边的棉花糖卖三块钱还是五块钱。
于是,柳回笙的目标从一整栋筒子楼缩小到了第三层。
3楼一半的房间被2公里外的那家机油厂租了,6人一间,没人管,也没人查寝,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没有差别。每天蒙蒙亮,3楼就跟打仗似的起床,一百多号人轮流洗漱,浩浩荡荡去工厂。
找一个不合群的人很容易。
大清早时间最紧的时候,最后一个走进洗漱间,匆匆洗完就走。生怕被注意、被搭话,更怕人多的时候不小心撞到谁,还要紧张地道歉。
“喂!还插队啊你?”
姗姗来迟的牛高马大的男人一吼,原本排在前面的小个子青年跟踩了电线一样浑身一震,哆哆嗦嗦退到后面。
柳回笙瞳孔一缩,嘈杂的洗漱间骤然宁静,落脚在那个身材瘦小的青年男人身上——
黑色短袖下的胳膊如同筷子,蓝色工装长裤超过他本身的尺寸不得不用鞋带绑在腰上,目测只有170。头发锅盖一样遮着眼睛,全程缩着脖
16、卧底(二)()
子,耸着肩,两手抠着褪色的洗脸盆边沿。
完全符合他的侧写。
低着头,看不到眼睛,微表情分析产生了难度,但,那张紧紧抿起的嘴,以及用力到发白的宛如骨头的手指,彰示他此刻的恐惧和怨恨。
外貌特征符合,且有严重的厌世倾向。
“江峰么,农村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