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这么个胡搅蛮缠的人,实在是没辙。先前有意吩咐孙知府一句,不过是为了激她,结果这人经不起撺掇,一撺掇她就豁出去了。梁遇也负着气,她这么耍赖是做给谁看?既然她不在乎,他又怕什么?于是拧了手巾扔给她,“擦干净了,我可容不得臭人躺在我的被窝里头。”吹灯,上床,龇牙咧嘴,虎视眈眈。月徊的语气十分不屑,“吵着闹着要带上那个高丽姑娘,别怪我说话不中听,您带上了也就这样。”梁遇盯着帐得好听,心里终究瞧不起我,可怜我。”月徊说没有,“您是我最亲的人,我瞧不起我自己,也不能瞧不起您。我就是觉得您作践自己,那个什么高丽女人,不管她是青的还是红的,反正是个粉头儿。您和她纠缠,不光我伤心,地底下的爹娘也会伤心。”然后梁遇便不说话了,就这短短的几句,让他读出了人世的辛酸。不管她对他有没有发自肺腑的爱意,至少她全心全意为着他好。就像她说的,身边躺着的人是她,他就不用担心半夜睡梦里被人杀了。他当初认汪轸做干爹,后来又除掉汪轸自己执掌司礼监,知道周围的人个个野心勃勃,所以他谁都信不过。曾鲸是他一手调理出来的,他对曾鲸也同样提防,唯独她,他是可以放心的。这阳世上,什么都是假的,什么都靠不住,只有甘苦与共过的亲情,才让人踏实。还好她就在身边,夜很寂静,甚至能听见她的鼻息。一轮月亮悬在窗屉子上,这样的夜色,常叫人心生涟漪。慢慢有莫名的小冲动,像蠕虫一样爬上来,爬进他心里,爬上他的指尖。他知道月徊离得不远,手腕稍稍转动一下,就能触到她。“月徊……”他匀了匀气息道,“你是不是觉得太监的身子残了,就变成了女人,没有威胁,什么都干不成了?”月徊唔了声,“我不这么觉得啊,我看您和少监们,明明还都是男人。只要换下司礼监这身衣裳,外头谁能把您当女人。”“我说的不单是表面上看,是骨子里。”他说着,翻身撑在她上方,“我这样,你有什么想头?怕么?”月徊看着他,屋子里光线迷蒙,他的五官不似寻常凌厉,有种温润的美感。只是满眼都是那张脸,能嗅见他领缘的香气,暴风雨那晚的情景便不由自主又回到眼前。月徊的心都快从腔子里蹦出来了,还嘴硬,“怕什么?怕您吃了我啊?”他确实很想吃了她,从得知自己不是梁家人开始,一日日的积累,把他的胃口养得越来越大。她装糊涂,他也顺势而为,慢慢逼近她,“这样呢?”他的脸在她眼前放大,那种心慌,那种喘不上来气儿,她觉得自己真要陷进他的无边美色里了。好看的人,只要略微撩拨,就能勾出无限遐想。月徊憋得面红耳赤,唱反调似的又摇了摇头。果然他继续欺近,最后慢慢地,极温柔地,在她唇上吻了一下,“那这样呢?”月徊又要哭出来了,这回和上回不一样,这回是有了防备,也隐约猜着了会有这么一出,可他亲她的时候,她还是觉得羞涩且惶恐。羞涩是应该的,大多姑娘挨了亲,都是这样感受,然而惶恐,就让她觉得十分无奈。可能是长兄如父的缘故,他亲她一下,她心里就哆嗦,所以当他问她怕不怕的时候,她慌得忘了回答。不回答,就包含很多可能,也许是姑娘心慌意乱了,也许是姑娘觉得不怎么样,沉默只是为了保全体面。不管她是出于何种考虑,这种时候就不能太讲究君子风度。梁遇像个渴了太久,好不容易在沙漠里找到水源的人,既然掬着了一捧清泉,就该狠狠受用。“我知道你胆儿大,什么也不怕。”他贴着她的唇角说,“你知道女人上了男人的床,会发生什么事儿么?躺着聊天?除非我是死的。”他的唇重新落下来,细细地缓缓地描摹,像小时候跟着老师学山水画,狼毫笔尖在山峰勾勒,一笔不够再添一笔,然后晕染,着色。反正他是欢喜的,亲过几下挪开看她一眼,越过了心理最初的那道障碍,他发现自己原来如此酷爱这种动作。月徊可能已经吓傻了,如果享受,她应该闭上眼睛,可是她没有。他便有意问她:“现在呢?你还愿意顶替那个高丽女人,和我作伴吗?”月徊觉得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挨他亲了那么多下,现在退缩那可亏大了。她的目标是彻底打消哥哥把高丽女人带上船的念头,只要他亲痛快了,自然就想不起那些不相干的人了。“我这怎么能叫的时候攒着劲儿,那双眼睛闪闪发光,“除了我没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