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徊没法子,既然惹得人家不高兴了,只要不打算老死不相往来,就得做小伏低些。她哒哒地跟在他身后,小声叫着:“哥哥……哥哥……”梁遇不理她,脚下走得愈发快,她委屈地瘪着嘴跟进了值房,缩手缩脚站在墙根儿上,亏心地望着他。“出去。”梁遇眼里没她,扭头道,“我要换衣裳。”月徊说:“我不出去,我背过身成么,您换您的,我不偷看。”梁遇气结,“我换衣裳你在这里做什么?出去,上你的万岁爷跟前伺候病榻去。”“就不。”她蚊呐似的嘀咕,“我站在这里,也不碍着您什么。”她有时候就是这副滚刀肉的样子,梁遇乜斜着她,“皇上的话你都听见了?”她说听见了,“其实把规矩看得太重也不好……”这个执拗且死不认错的性子倒是随了娘,梁遇已经不想同她说话了,“出去。”月徊这次非但没出去,还往里挪了两步,“我偏不出去,外头多冷啊,天要黑了您还赶我出去,对得起爹娘吗?”理亏的人就会把爹娘拉出来说情,他愤然转过身去,自顾自开始脱衣裳,解了鸾带扒下曳撒,又毫不手软地解开了中衣。月徊一看不成,虽然很想留下旁观,但道德人伦不允许。她只好恋恋不舍挪到外间,挨着门上垂挂的帘子不住地问:“哥哥,您换好了没有啊?换好了吗?”真是泡不烂砍不断的混账丫头!里间的梁遇愤然脱下中衣,狠狠摔在了地上。天下所有人都值得她去同情,只有哥哥是坏人,一心想着操控皇帝,想弑君篡位。以前他还愿意同她说一说梁家因这王朝遭遇的种种不幸,现在还有什么可说的,她愿意防备他便防备他,愿意生二心,就痛痛快快生二心吧,全由她。外面的月徊虽知道哥哥心里不受用,却不知道他这一忽儿工夫千般打算,已经自暴自弃起来。她还想着回头瞧准机会和他服个软,事儿过去就过去了。擎等着办一件事,心就特别的急,他又总不出来,她便自言自语着:“您换好了吗?换好了吧……那我可进来啦?”最后闷头冲进去时,梁遇的中衣还没穿好,胸膛袒露着,因她的蛮横闯入顿住了手脚。情况很糟糕,月徊当然也会心虚,不过哥哥的身条儿看上去真是好,她暗暗地想。肉皮儿雪白,胸腹上的肌肉一棱一棱地,她一直觉得他瘦,原来并不是,那是结实,没有肥肉,尽是瘦肉。梁遇回过神来,看见她那种遮遮掩掩、垂涎欲滴,又假装娇羞的样子,脑子里“嗡”地一声响。忙掩上衣襟,仓惶道:“谁让你进来的!”月徊无辜地搓了搓手,“您换衣裳也太慢了,又不是姑娘……”边说边识趣地转过身,脑子发懵,嘴里胡言乱语,“早知道让我留下多好,反正还是看见了……不过您别生气,我没撞破您换裤子,换衣裳不要紧的……”梁遇没应她,匆匆披上曳撒,扣上了鸾带,心里的气闷自不去说了,总之百样都不顺心。等一切收拾好,才愠声道:“宫门快下钥了,你赶紧回他坦去吧,这里没你的差事。”月徊说不,“我今儿要留下值夜,像上回一样。”梁遇见打发不了她,不留情面道:“那就上正殿去,这里是内奏事处,用不着你上夜。”然后她不说话了,拉着脸,哀怨地看着他,看得他发毛,看得他自发别开了脸。是个人都有脾气,他不打算理会她,索性转过身整理起了书案。如今细想起来,平常就是太纵着她了,纵出她一颗牛胆,对哥哥没了半点敬畏之心。现在再去纠正,也不知来不来得及,瞧她那股子拧劲儿,想是难了。心里不忿,可也未必当真没有指望,他暗里还是等着她的反应,看看她究竟有什么打算。结果等了良久,没等来她低头求和,反倒是悉悉索索地,不知在忙些什么。他不由回头看,看见她拾起地上的亵衣抱在怀里,小声说:“我给哥哥洗衣裳。”梁遇一惊,贴身的衣物到了她手里,那是万万不成的。他慌忙去夺,“你不必忙,有专事伺候的人清洗……”她让了让,“我给您洗一回衣裳,算我给您赔罪成么?”梁遇额上隐隐急出了热汗,那里头不光有亵衣,还有亵裤,她是个姑娘家,怎么能给男人洗衣裳!他还要抢,可她愈发抱得紧,扭身闪躲着:“您别见外,别见外嘛……”梁遇终于认输了,抚着额头说:“你把衣裳放下,只要你放下,我可以既往不咎。”月徊眨了眨眼,发现这妥协来得毫无道理,她要给他洗衣裳,他反倒害怕了,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