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温苓低着头什么都不说,但脖颈处带着蛇齿印的淡红色吻痕,还是向萧霜二人昭示了一切。
她走到二人惊诧的目光里,抬手遮了遮后颈,用仙力平息脸庞的桃晕,又耸了下肩膀:“出发罢。”
边塞。
云霞漫天,草色无垠。
“呜呖呖——”
一大清早,蛮蛮从远方放牧归来。还不及赶牛羊归圈,便望见毡房外头的围栏边守着一抹朱红的身影。
驱马走近,才看清花不二站在木桩子旁,掌心烧起鬼火,正一刀一刀削掉桩子粗糙不平的树皮。
瞥见蛮蛮翻身下马,花不二忙将鬼火一藏,装出一副随意散漫的作态,指着木桩道:“这个……我把你家木桩子修好了。”
哪怕蛮蛮听不懂汉文,她也不想实话告诉她——因为苦巴巴盼着她回家,她在毡房外头修了大半夜的木桩子,十来根木头都削了个油光水亮。
她心虚怕她察觉到什么,又故作掩饰拍了拍木桩子:“瞧瞧,这新打的,多结实……”可未防一紧张,手底下用出了无间诀,“喀喇”一声将柱子拍折了大半截。
“哎哟!”她窘然一惊,俯下身去捡那半截木头。但听身前的蛮蛮“噗嗤”一声笑出来,随即一只手探将下来,温温软软地牵住了她的手。
花不二心坎里像被蛰了一下,酥酥麻麻的又痒又甜。
她也说不出是为什么,明明自己生前死后历尽风流,睡女人就跟吃白饭一样寻常,此刻却只是握住了蛮蛮的手,竟盛放出姹紫嫣红的欢喜来。
她顺着蛮蛮的手劲儿直起身子,断木头也不捡了,只顾将目光凝在她脸上,直白地赏望那双明媚至极的杏仁眼。
蛮蛮被她瞧得垂下头去,手指也不自在地松开了。
她似窘迫,却也似不舍,虽松开了花不二的手,但还要捏住她的袖角,拉着她往毡房里走。
花不二乖乖跟着她的步伐。
她从后面看她低垂着脸庞,辨不清是怎样的神色。只能看到东方的流霞凌乱洒下,红透了姑娘的耳朵。
燕州,陈家村。
萧温霜三人牵马步行,走在田圃桑篱间。途经一老妇在田中锄荒,萧凰便上前询问:“阿婆,您可曾认得有个死去的后生叫陈奕,许多年前去天器府从军打仗的,他家老母可还住在这村里?”
想必陈奕在老家名声不小,那老妇也很快就想起:“哦,你说那个呆过京城、本事还挺大的后生?那得二十年啦。唉,死的惨呀。他娘也死的惨呀。”
萧凰一惊:“您是说,他老母已经过世了?”
老妇叹道:“就说是呀。他老娘给他尸首带回来没多久,那是没日没夜地哭,眼睛也瞎了,腿也瘸了,身子骨也垮了,没个两年就撒手人寰了。”说着还朝远处山郭上一指:“喏,孤儿寡母都葬在那荒山里了,又没别个家眷照看。这过去多少年,坟包都得磨平了。”
三人闻言,都不免长声慨叹。陈母逝世、线索渺茫只是一回事,这亲耳所听的人间疾苦更令她们悲思万千。
萧凰又追问老妇:“那陈奕生前跟侯门谢家有过什么仇怨,您可曾听闻过么?”
那老妇摇头道:“那后生八百年不回来一趟的,村里谁晓得他结个什么仇,什么怨?什么猴门、鸡门的,没听说过。”
萧凰无奈,拿出银两谢过那老妇。三人沿着村郭又走出几里地,路上见一人问一人,获知的消息同那老妇相差无几。即便是问得陈家母子曾经的住处,去那儿一瞧,也早已被夷平修成了田垄。
“这可怎么办?”十四霜愁眉问萧凰。
萧凰沉吟片刻,叹息道:“去坟上看一看罢。”
荒山里野路蜿蜒,路两旁要么是及膝深的黄草,要么是郁郁离离的松柏。要想在这茫茫山野间寻得一座荒废的老坟,三人心里并不敢抱多大的希冀。
然而进山才走了两刻来钟,温苓就眼尖儿指了指山坡:“哎,那不是有座坟么?”
三人在树干上拴了马匹,纵身飞上陡坡,站到了一小片空地上。
只见棵老青松守着两座坟包——坟边摆置了残剩的香烛,散落着几张没烧尽的纸钱,坟头还新添了泥土,瞧来还算整洁。坟前那两座石碑上,正是刻着“天器府陈奕”及其亡母的名号。
“咦?怪了。”萧凰疑惑道,“村民都说,陈家母子并无相熟的亲友,葬在山里无人照看,怎么这坟墓还打理得这样整齐,竟是有人常来祭拜的样子?”
“还有这天器府。”十四霜也觉出了怪异,“村里人也不懂什么天不天器的,这名号却是谁刻上去的?”
三人正互通疑问,却同时听见远处传来“嘁嘁喳喳”的细响,似是有行路者踏草而来。萧凰朝温霜二人使了下眼色,三人便默契地跃上高处的岩石,藏在树丛后面俯望情况。
步伐声渐行渐近,该过了一盏茶时分,才见一头青驴从山腰处慢悠悠走来,停在这坟墓所在的山坡底下。那骑驴者系好了缰绳,又拿起驴背上的黄布包袱,费了不少力气爬上陡坡,站到那两座坟前。
临到近处,三人才看清那来人的形貌。只见她身细肩窄,显然是名女子,头上戴了垂纱的斗笠,将面容遮得极为严密。但从她身着的米灰色直裰和白色僧鞋来看,原来是一位比丘尼。
萧温霜三人对视一眼,都猜道这尼姑的来历定非寻常,想必就是替陈家母子照料身后事之人。因她们之中就属温苓长得最温婉柔善,萧凰便用手肘戳了戳她,示意她走下去问问那尼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