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压根逃不出多远,那八道仙锁“豁啷啷”猛一收紧,又将她五花大绑扯回原位。同时浓云间裂开无数道耀眼的霹雳,紧缠着震耳欲聋的风雷惊啸,一道又一道打在姑获身上。
雷鸣与鬼哭声凄惨地交织在一起,一时间乾坤变色,山川如泣,如从九天里斩下一剑又一剑神锋,撕开混浊的碧落,崩碎喑哑的红尘。
这天雷原是对妖鬼之流最沉重的责罚,姑获本来万万逃不开的。可她念及羽翼下还护着一群小鬼,若是自己灰飞烟灭了,孩子们必当难逃一死。濒临破灭之际,她竟硬生生运起八八六十四重鬼道无间,强忍魂血的剧痛扯断了一根又一根仙锁,又捱过余威仍盛的天网雷彀,仅剩一缕残魂逃出了桃林的阵地,远远遁入渺远的苍云,消失不见。
仙锁既断,阵法渐罢,雷电也在一刹之间收敛殆尽。轰鸣声骤停,凸显出天地间一派瑟瑟发抖的死寂。
地还在颤。山不敢言声。云压得极深。
许久,云隙间涌出一朵朵破碎的寒英,飘飘悠悠浑似个不知世事的顽童,缓缓落于世间。
——落于皎洁的桃瓣,落于干涸的猩红,落于随风轻摇的碎鬓,落于无情无恨的尘埃。
下雪了。
因果(一)
“嚓……”
红丝缠住箭尾,小心翼翼从肋骨间拔出。帕子拧干微温的水,擦净箭伤周围的血污。药膏敷上均匀的一层,再用干净的白麻布包扎整齐了。
仔细料理完萧凰的伤口,子夜看着床榻上重伤昏迷的女人,怔了很久很久。
她抬手,为她盖好丝衾,掖紧了每一方被角。又拿起帕子,擦去她额头上血画的“天涯与共”。
她微微俯下身,想在她额前留下最后一吻。可迟疑了半会儿,到底也没能吻下去。
子夜转身站起,叹出一口微冷的白雾。又往铜炉里多拨了两块竹炭,看萧凰在暖意中睡得安稳了,才喊上一旁的温苓,走出屋门。
屋外,雾霭沉沉,碎雪零星。
四下里不见天日,只有一方清塘,一畔茅屋,一棵桃树。树遭了池鱼之殃,让天雷牵连得焦黑,桃花也败了大半,只剩十余朵还开着。再往远处,就是无边无际的灰暗色浓雾。
“巳娘伤得太重,我用不出仙力了。等她恢复一点,我马上去救萧凰。”受仙家的牵系,温苓也是脸色惨白,说话间咳出几点血。
“嗯。”子夜轻轻一点头,望向灰蒙蒙的远方,“桃树也受了伤,最远只能送到这儿了。这儿只是桃谷边陲,要想入内境,还需等桃花多开些才行。也许要几个时辰,也许要几天几夜,天意难测,我也说不大准。好在这里是狐仙的地界,厉鬼肯定是进不来的,只要在此耐心等候,多半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
温苓听她絮絮叨叨交代了这么多,觉出她有点异样,但又说不上是哪里异样。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温苓扫了一眼子夜,只见她低头卷弄桃铃的红丝,一圈圈缠上指尖,又一圈圈松了绑……反反复复,纠结个没完。
温苓不由想起姑获来之前,这对儿恋人在树林里闹了很大的别扭。她本不想多管旁人闲事,但一来实在是好奇,二来隐隐觉着事关重大,会不会和墓底下得来的那幅画有关。心念辗转,她忍不住开口问道:“子夜,你们两个到底……”
“温姑娘。”子夜收起桃铃,转过脸来,平静的眸子里含着一言难尽的酸楚——
“你明知她是女儿身,你还喜欢她吗?”
“啊?”温苓吓了一跳,不知她怎么莫名其妙提起这话来,“你说什么呢?”
子夜不顾她讶异的目光,垂下眉眼,继续说着——
“她有时会梦魇,夜里常失眠。以前她吃你烧制的琥珀丹,说有用。往后,劳你多给她调理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