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同光目光一闪,已然猜到他说的是杨盈。
安帝提醒他:“继续说。”
李同光道:“是。”便接着说道,“还有,第一批袭击臣的刺客,臣疑心是……”他故意一顿,“来自朱衣卫。”
安帝眼光一凝:“什么?”
“臣原本也不敢相信的,”李同光恭敬地垂着头,“毕竟朱衣卫素来是天子私兵,邓指挥使更是从圣上私邸就……”
“够了,”安帝重新坐下,目光阴沉地看着他,“给朕看证据!”
日影已然西斜,杨盈却依旧在偏殿之中枯坐着。
李同光和安帝议完了事,从正殿里出来。路过偏殿门口时,一眼便看到了殿里杨盈正襟危坐的身影。和湖阳郡主身边的那个没断奶般动辄便腻着姐姐撒娇的少年不同,眼前的小亲王身姿单薄而镇定,是另一种假模假式的模样。
——横竖无论那种模样,在李同光看来都是碍眼。
他停住脚步,同先前的内监耳语几句,得知杨盈油盐不进坚持至今,不由露出些饶有兴味的神色:“一口水食都没沾?”他便替内监出主意,“那你们就都走,看他慌不慌。”
内监有些迟疑。
李同光却鼓动道,“要是出事了,自有本侯担着。”
内监立刻会意,悄然招呼众人退下。
杨盈饥困乏力,抬眼去瞥香炉时,却见炉中线烟已然熄灭多时,却无人前来更换。她一愣,环顾四周,才意识到殿中内监已全都不见了。她终于露出惊愕的神色,不安地站起身来,走到殿边向外窥探。
角落里,李同光瞧见她脸上的慌乱神色,颇有深意地一笑后,转身离开。
杨盈恰在此时抬头,见李同光离开前半带恶意半带暗示的笑容,随即便明白过来。她再次回头环顾殿内,看向已然烧残却无人前来更换的线香。殿外日影渐渐落下,殿内斜铺的余晖也移出门外,变做一片暗沉寂冷。
杨盈思量许久,终于一咬牙,转身向殿外走去。
她面带怒意,快步走出宫殿。远远地歇在外面的一众内监们见他出来,都吃了一惊,连忙追赶上前。
先前那肥脸内监一脸焦急地快步绕到她身前,想阻拦她:“殿下,殿下,你要去哪里?”
“回驿馆。”杨盈一把拨开他,见他还要上前,眼神一寒,“怎么,你还敢阻止孤不成?”
内侍被她气势慑住,竟愣在了当场,连忙差人回头去搬救兵。
杨盈头也不回,任凭身后一众内监追赶规劝,只自顾自地继续前行。
待她再次走到城门楼前时,安国鸿胪寺少卿终于匆匆赶到,绕到他面前抱拳行礼,阻拦道:“殿下请留步。”
杨盈站定,抬眼上下打量着他,讥讽地一笑:“整整一天,大人终于肯出现了?”
少卿自知理亏,面色尴尬至极:“下官今日忙着向礼部汇报来路诸事,不意有些耽搁,尚请殿下见谅。”又为难地看向杨盈,道,“但殿下擅出宫中……”
杨盈一挑眉,冷笑道:“擅出?贵国国主既政事繁忙,孤现在离开,明日再来,有何不对?难道贵国待客之道是主人不在,客人连离开都不许了?难道贵国国主不单是有意为难孤,还准备了一道鸿门宴?”
少卿张口结舌间,一句也不能作答。
杨盈便也不再理会他,径直绕过他,穿过城门楼下门洞,向门外走去。少卿连忙追赶上去。
早已等候的使团众人见杨盈走出,立刻迎上前去。
外门侍卫却也提前得到命令,横枪一架,便拦住了杨盈的去路。
杨盈怒道:“让开!”
侍卫们却纹丝不动。
宁远舟一使眼色,元禄、钱昭、于十三立刻会意,四人同时出手,几粒小石子轻弹过去,正中侍卫们的腿弯。侍卫们膝下一软,纷纷跪倒在地。
杨盈道一声:“何需如此大礼?”说完,便已走出宫门,直奔宁远舟他们而去。
少卿犹自追在后面苦苦挽留:“殿下,下官已让内监加急禀报圣上,还请殿下留步……”
杨盈的手已经扶在了马鞍上,闻言回过头去。
她也不生气,目光从容含笑,故作惊诧道:“少卿这么担心,难道是担心孤这么一走就不回来了?放心,明日孤还是会再来的。”然而语气一转,便透出些义无再辱的凛然来,“只是事不过三,如果三日之内,孤还没得到贵国国主关于迎帝之事的明确回答,孤便要立刻动身归国了。呵,本来孤这闲散亲王就不想管政事,无论是孤哪位皇兄正位,孤都是铁板钉钉的的亲王。哦,少卿最好也不要觉得只要扣住孤,就能白得那十万两黄金。”她眼如寒星,缓缓道,“否则,六道堂散布在贵国国内的上百名死士,也不会闲着的。你们防得了一月半载,还能防得了三年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