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却不能再忍了。杨盈代表着整个梧国,主辱臣死。于是电光火石之间,宁远舟已然出手。李同光腹部重重挨了一拳,颓然摔倒在地。
宁远舟上前扶起袁将军,道:“我们走。”
六道堂诸人当即扶起几位俘虏离开,安国人被他们气势所慑,竟然不敢阻拦。
李同光倒在地上,良久才缓过劲来。他捂着小腹艰难起身,却恰看到如意从他身旁经过时投向他的淡漠一瞟。那神态依稀正是师父当年模样,李同光魂梦颠倒,只觉心中大恸,本能地伸出手去,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眼看着如意渐行渐远,不停步,也未再回眸。
使团众人径直离去,出辕门时,恰有一骑匆匆而来,马上骑士风尘仆仆,却是一名女子。
——是琉璃奉李同光之令,星夜从安都赶来了。
远远望见如意的面容时,琉璃惊疑地勒马停住。跳下马来站到路边,目光怔怔地凝视着如意。
如意抬眼望去,两人目光于半空一碰。如意眼中厉光一闪,旋即恢复如常。脚下无丝毫停顿,径直便从琉璃身旁走过。而琉璃目光轻颤,在如意路过时,连忙低下头去。
李同光忍着疼痛从校场追出来,正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他顿时如遭雷击,跌跌撞撞地奔来,眼中隐含着疯狂又哀切的期待,逼问道:“你到了?!你看清楚了吗?!”
琉璃点了点头。
李同光脱口而出:“她是不是——”
但他随即便意识到身旁安国人众多,立刻住口。只贪婪而心急地看向如意——此时,宁远舟正安排诸人将梧桐国俘虏送上杨盈的马车。而如意和杨盈各自翻身上马。
这一日如意一袭重锦红衣,翻身上马的模样,终于和李同光记忆中纵马离开的绯红背影重叠在了一处。
李同光胸中大恸,目光追望着如意离去的身影,艰难地克制住心中冲动,攥紧了琉璃的手腕,道:“跟、跟我回去再说。”
使团队伍浩浩荡荡地前行在路上。去时人人意气盎然,心中卯着一股不肯被人压下的劲头;归来时却沉稳厚重,胸中都怀着一股悲壮的家国之意。
宁远舟安抚好了袁将军一行,抬头望见如意面色冰寒地挥便纵马在前,便默不作声地驱马赶到她身边。
如意狠狠地挥了几鞭子,似是想隔空教训那个今日大失主帅风度的徒弟:“这个小混账,几年不见,越来变本加厉了。我教他的那些冷静机变,一点都没记在心上,只会阴阳怪气地耍威风!”
宁远舟道:“他是安帝最信得过的重臣,不可能不冷静机敏。今日这些做派,确实有些失态,但多半也是因为你的缘故吧。”
如意叹了口气,姑且抛开此事,又道:“刚才在军营,我碰到了一个朱衣卫的旧人。”
宁远舟一凛,忙问:“谁?”
“之前服侍我的侍女,琉璃。”如意想了想,又道,“但我没把握她有没有认出我。更不知道她会不会告诉别人。”
“她还在朱衣卫吗?”
“不确定。”
宁远舟急速分析着:“刘家庄那批人的死,已经是几天前的事了,朱衣卫总堂多半也收到了消息,她会不会就是朱衣卫派来确定你身份的人?”
“说不准,但她刚才没有朱衣卫的服色,直接就去了李同光身边,”如意也思索着,“而跟据媚娘的消息,李同光和现在的朱衣卫几乎没有交情。”
宁远舟道:“无论她是谁,都需要多加提防。”立刻扬声吩咐众人,“提升警戒,把游哨放至三里!”
李同光步履匆匆地走进营帐,营帐门前布帘尚未落下,他已一把拉住琉璃,急切地逼问道:“快说,她是不是师父?”
他满眼期待,神色近乎狂乱,满心满脑所念所想就只有那个离去多年的人。
琉璃盯着他,缓缓摇了摇头。
李同光难以置信地反驳:“怎么可能!她的眼神,她的背影,明明和师父一模一样!”
琉璃目光平静无波,道:“她的相貌确实和尊上有七八分相似。但尊上在邀月楼蒙难之前,刚受了一次重伤,伤在这里,”她指着脖颈处,道,“深可见骨。奴婢服侍之时,亲耳听到缝合的太医说,就算是华陀再世,也消不掉那道疤痕。可奴婢刚才看得清清楚,湖阳郡主的脖颈上,什么都没有。”
李同光大受打击,不由后退一步,狂乱道:“你骗我!你骗我!她明明就是师父!她不可能是别人!”
琉璃心中一痛,含泪规劝道:“侯爷,奴婢知道您有多念着尊上,但是,尊上真的已经不在了,您就算上穷碧落下黄泉,也找不回她了……”
李同光颓然跌坐在地上,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