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盈察觉到手心被塞了些什么,立刻会意,深吸一口气,点头道:“阿姐放心,孤这就让它们离开。”
她捏碎了手中的药丸,随即走上前去,伸出尚在颤抖的手,探向那些黑狗。黑狗原本正要凶狠地扑上来,闻到她手上的味道后却哀鸣一声,纷纷后退,任凭牵狗的士兵怎么驱赶,都不肯再上前。
李同光鼻尖一动,嗅到空气中的气味,抬眼看向杨盈:“薄荷油?”
“正是,”杨盈淡淡回敬,“孤此去贵国,山长水远,稍不小心就会遇到几只既不长眼、又只会前倨后恭的畜生,薄荷油味道强劲,用来驱散它们正好。”
她分明是在指桑骂槐。安国少卿脸上笑容立刻沉下来。却又发作不得。
李同光也不料杨盈竟又如此胆量,终于肯回过头去,仔细打量她一番。
他本就因如意而对杨盈心生嫉恨,此刻自然也不会让杨盈得意。一面审视着杨盈,一面讥讽道:“看来殿下果然是痊愈了,和前日躺在病榻上不醒人事的样子有天壤之别。这倒让本侯想起了贵国国主,当初本侯将他擒获时,他第一日也是如行尸走肉般,第二日给了点酒食,便精神起来了。”
他当面羞辱梧国人的君上,使团众人不由大怒。安国兵士们却哈哈大笑起来。
杨盈攥紧了手心,强令自己平静下来,道:“胜败乃兵家常事,皇兄败于贵国,不过是时运不佳。当年越王勾践,不也有卧薪尝胆之苦?倒是长庆侯您,”她也目带讥讽地看向李同光,“得意归得意,以后可千万别和伍子胥殊途同归。”
李同光大怒,目光阴冷地凝视着杨盈。杨盈心中同样怒火炽盛,当即便挺起胸膛,目光灼灼地瞪回去。两人眼神相汇,如雄鹰搏乳虎,火花四溅、互不相让。
良久,李同光才微微一笑,缓缓道:“多谢,等以后殿下与贵国国主作伴之时,本侯必当回报今日殿下提醒之恩。”
他语气甚至是温和的,说出的却是森冷威胁。
杨盈心下一凛。她已不再是当日那个心头一热便请命出使的天真少女,她很清楚,此行最坏的结果正是安国收了金子却不放人,反而将她一道扣下。而这仅取决于安国是否信守承诺。作为战败之国的使者,她并无选择的余地。
她只瞪着李同光,却无言回应。
眼看局面僵住,宁远舟一使眼色。于十三手指凌空一弹,牵狗的安国士兵裤子顿时松脱掉落下来,露出两条光溜溜的大腿。黑犬们立刻兴奋起来,冲上前去闻嗅,现场一时大乱。
于十三便在安国众人的怒视下,无辜地攥了攥手指,道:“我也只是想提醒一下,他裤带松了。”
众使团人哈哈大笑起来。
李同光眸中闪过一抹狠色。
少卿见状,忙道:“宴席设在那边,请,请。”
宴席便设在营帐外的空地上。两国使团分别入座之后,安国少卿举杯提酒,敬杨盈道:“殿下既已大安,不知何时可以动身前往安都?”
杨盈淡淡道:“孤随时可以出发。”
李同光打断他们的交谈,看向合县守将吴谦,道:“有酒无佐多无趣。吴将军,可有什么助兴的没有?”
吴谦一击掌,便有几个做异族打扮的安国人上场,同几个穿着蛮族服饰的男子表演起打斗来。蛮族人披头散发,身穿兽皮。脸上涂着狰狞的黑色花纹,颈上挂着狼牙装饰,形貌凶狠,动作粗野。表演中不时便冲着杨盈的方向做出威吓的表情,杨盈不肯示弱,强撑着挺直了腰背观看。
李同光挼着手中酒杯,目光玩味地审视着杨盈,问道:“礼王殿下看得懂吗?”
杨盈被一再讥讽刁难,耐性已被消磨得差不多。却也记得自己是为和谈而来,并未发作。指着其中几个人,耐着性子道:“孤才疏学浅,只知道这几位分别作贵国沙西部、沙东和沙中部打扮,”又一指对面蛮族打扮的人,“但这边几位,却就不太清楚了。”
李同光一笑,道:“他们是北蛮人。北蛮世居关山以北,近两百年来,多次入侵中原。直至五十年前才被前朝击败,自此退出天门关外,但前朝也因此国力大弱,才才有了贵国先祖窃国自立的事业。”
杨盈淡淡一笑:“侯爷熟读国史,自然知道贵国的开国之君与我大梧先帝曾为同朝之臣,莫非在你心中,贵国也难道一个“窃”字?“
安国少卿脸色大变,担心地看向李同光。
李同光眼中怒火大炽,但很快便压抑下来。他淡淡地说道:“殿下不认识北蛮人,那总认识这些人了吧?”
他话音刚落,便有几个衣不蔽体的男子,被安国士兵牵着脖上的绳索,如牵兽一般拖拽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