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他嫌弃的神情,曾追隐隐觉得脑门疼,赶紧站远些。
李统学倒是明白过来了,“胥掌柜可是想官刻?”
闻言,曾追这才恍然大悟。
“此书能不能官刻,要不要官刻,还请几位先生给儿出个主意。”胥姜看向杜回。
杜回道:“此书若要官刻,需得经由国子监初审,再上报礼部复审,通过礼部审验后,呈报尚书令,得到其允准批复后,国子监才能刊印。其间章程繁琐,光是层层审验、上报,便要耗费不少时日。若只是监印,便只需由国子监自行审验,然后上报礼部,由礼部批复即可。”
楼敬接道:“官刻虽把控严,耗时久,可一旦通过,此书不仅能成为国子监之教材。并会发放至各州郡、乡里之公塾和书院,无论对书还是令师的名声而言,其影响与意义非监刻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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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追快人快语,“既然如此,那肯定选官刻。”
袁祖之摇头道:“若是选官刻,那此书便不再属于胥掌柜,无论原稿、雕版,皆要上交朝廷。不仅如此,若无朝廷准许,不可私自刊印,更不可以其谋利,违者重罚。”
曾追这才想起来,是有这么个律例,只怪他家没落太久,几代下来,家中典籍早已典卖了个干净,并再未出过家刻,所以才将此事给忘了。
“那还是监刻更好。”
当世名家大族,若出贤能,其所着典籍、所立学说,皆是由自己家族掌握,以此来提升家族名望地位。便是寻常家族,出这么一人、一书,不仅可以提升其名望地位,还能以其赚取家当、家财,过上富裕日子,并庇荫子孙。
只有家族强盛兴旺,子孙才不会受人欺负。曾追不禁想,若此书出自他家,何愁不能光复家族?又岂会甘愿交给朝廷。
更莫说胥姜从商,在商言利,若胥姜选择监刻此书,由自己书肆刊印,此书扬名也是迟早的事,届时胥姜这书肆所获得的名声、地位、钱财,不可估量。不仅如此,若她日后成家生子,这些便是其后人的依仗。
何况这还是胥姜师父的遗物,以其对胥渊的感情,如何割舍?
曾追深叹,他此时才明白老师所说的舍名、舍利、舍书是何意。
杜回沉声道:“你若要问我,我会让你选监印。”此书胥渊既然留给胥姜,便是存了庇佑之心,此心与他不谋而合。
袁祖之也赞同道:“附议。”
李统学也附议。
计善与邓阅川也赞同,计善道:“折云兄已谢世,官刻虽能让其名流芳百代,于他而言,却只是虚名,不如实实在在让你过上好日子。”
邓阅川也道:“且眼下监刻刊印之时机正好,若是选官刻,岂非白费你先前一番筹谋?”
众人说得皆有道理,可胥姜心底却没有立即答应。
“我建议官刻。”楼敬突然开口,引得众人诧异地望向他。
杜回闻言竖起眉毛,恼道:“别瞎出主意。”
袁祖之也皱起了眉头。
楼敬却一改往日的随意,神情变得严肃,“我没有瞎出主意。”
胥姜也十分惊讶,她以为楼敬会支持监印,随即拱手道:“愿闻其详。”
楼敬却没有立即道明,而是问道:“你为何想将此书官刻?”
胥姜沉默片刻,说道:“儿想让天下读书人都知道他,更想让后世记得他,想让他的文章传世,让更多人从中受益。监印商刻,虽也能让师父扬名,可只能扬名一时,能使儿谋利,可利却难以求尽?”
随后她又苦笑道:“只是儿也是凡俗之人,面对名利难免不动心,且这套书是师父留给儿的遗物,儿舍不下,所以才如此纠结,想请先生们给个主意。”
杜回仍旧道:“我不赞同官刻,你好不容易在京城站稳脚跟,此书能助你前程,成为你往后的立足之本和依靠,若你师父在天有灵,定然也盼着你往后顺遂。”他顿了顿,补道:“不用过得如今这般……劳苦。”
胥姜闻言,眼底浮起水汽,杜回这是在借她师父,来表露自己的关怀之情,他总是嘴利心软。她压下心头感动,安抚道:“儿不觉得劳苦,反而觉得踏实,您若要儿闲着,倒浑身不自在了。”
这是实话,名与利对胥姜来说,皆不如自身的本事来得可靠。放眼望去,古来多少豪族追逐名利,可名利如流水翻覆变化,载舟覆舟,也不过转瞬之间。
这么一想,胥姜心头迷雾尽散,一颗心顿时安定下来。随后望向楼敬,看到他眼底的支持后,心头便有了抉择,随后朝楼敬拱手一拜,“多谢先生。”
想她曾笑谢红杏,心头已有答案,却仍旧要问她的意见,看来自己也是如此,她要的不过是一个理由,一个肯定罢了。
楼敬给了她这个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