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金光门出,离官道往北而上,一路畅通。途经四五个乡镇,历时近两个时辰,两人才终于抵达渭阴乡。
经过刻有‘渭阴乡’三字的界碑,二人下车步行。胥姜锤了捶腰,只觉半身都快被颠散架了,犟驴也累得直喘气,随后四处寻草找水。
最后找到一条小沟渠,扯着头奔过去,胥姜没留意,差点被它带进沟里,站稳后忍不住重重给了它一巴掌。
这巴掌对犟驴来说根本不痛不痒,它一到沟渠边,便迫不及待地将嘴杵进水里,吸了个痛快。
汪掌柜也将驴牵过来饮水,他身量敦实、皮糙肉厚,又因常年在乡里跑,一路下来倒觉平常。
两人站在小沟渠旁往外眺望。只见近处绿秀新发,春蔬满畦,远方风起麦浪,碎花如雪,又有灌沟如脉,伏并阡陌,桑桃杏李,缀植垄头。
其间农人农事,或掏沟通渠,或赶牛犁地,或翻地砌垄,或栽秧洒种,一派繁忙景象。
胥姜深吸一口气,灌了满腔麦花清香,顿觉心旷神怡,疲乏也消减不少。
汪掌柜瞧着麦子长势良好,期盼道:“再有两个月,就该割麦了,今年应该有个好收成。”随后又对胥姜道:“届时可别忘了你的甜醅子。”
胥姜哈哈一笑,“记着呢。”
两人又站了会儿,见两头驴都快将沟渠旁的嫩草啃光了,汪掌柜说道:“歇息够了,走吧,我先带你去乡塾送书,再去巡田。”
“好。”
二人复又赶驴驾车,往前方村落行去。
大盛所有乡,分五里而治,一里五邻,一邻五户,渭阴乡也不例外。每个乡最少也有四五间乡塾,有大有小,有公有私。
可公塾只有一间,通常由乡长与当地望族们合力开办,余下的都是私塾。通常乡里有名望、有财力的乡民们,会将孩子送去读公塾,而家中钱财不济又想孩子读书出人头地的,便送去读私塾。
一些有名望的夫子会自己开办乡塾,除收乡中学子外,也收京中学子,其束修并不比公塾低,不过这是极少有的。
胥姜要送书的三座乡塾,都是私塾,而渭阴乡的这间在王家村,渭阴乡最穷苦的地方。
来到王家村,有不少乡民同两人打招呼,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能问上几句。听说胥姜是来给书塾送书的,便热情的帮忙指路,一名农妇更是放下手里的活儿,要亲自领两人过去。
她道:“我儿子也在书塾念书。”
两人顿时恍然大悟,也就由得她了。
胥姜汪掌柜跟随农妇来到书塾。说是书塾,其实也与寻常农舍无异,建在一个平坡上,地势倒是好。
驴车停在坡下,由汪掌柜看着,胥姜则与农妇拿书往坡上去。
上坡后,胥姜才知这竟是个别致的去处。
只见,茅檐泥墙小篱笆,竹林芭蕉楝子花,又闻,之乎者也声渐弱,先生戒尺敲脑瓜。
“让你读书,你竟打瞌睡?起来站着读!”
学堂里传来夫子训斥学生的声音,惹得胥姜噗嗤一笑。
农妇则满脸尴尬,被训斥的学生好巧不巧正是她儿子。
这死小子,本想着给她长长脸,没想到却先丢了人,看回去怎么收拾他!
听到外头有人声,夫子出来查看。一见其中一人是学生母亲,又想着自己方才训人的动静被人瞧去,面上也有些不自在。
农妇跟胥姜介绍道:“这是咱们书塾的王夫子。”
胥姜捧着书不好见礼,只朝他躬身点了点头,“夫子好,晚辈胥姜,是受计老先生所托,来送书的。”
王夫子五十来岁,面目严肃,听胥姜是来送书的,神色顿时温和不少,忙递上前将书接过,嘴里谢道:“早前听计先生说起过你,这么远的路,劳动胥掌柜亲自送来,真是辛苦了。”
“不碍事,平日里在城里闷得慌,就当出来透透气。”胥姜说完,见门后伸出来一排小脑袋,便朝他们笑了笑。
农妇见自家儿子领着学生们趴在门边偷窥,忙瞪了他一眼。
王夫子察觉异样回头,学生们立即齐刷刷地将头都缩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