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虞意一瞬不离地盯着他,想看他红眼,想看他哭,心中隐秘地浮出一点报复的快感。有那么一瞬间,她真心希望自己的话也能刺伤他。
但令她失望的是,薛沉景眉间的褶皱又舒展开了,心平气和地接受了她的回答,说道:“好,我知道了。”
他的神色间,甚至浮出几分未掩藏住的欢欣雀跃。
虞意疑惑地打量他,一下兴致全无,默默垂了眸,转身往杜家外走。
约摸辰时左右,杜家二老的房间里有了动静,杜母披衣从屋里出来,进厨房熬上一锅粥,又在粥上架上竹屉,蒸上几个大白馒头和昨日的剩菜。
她自己则用开水就着冷馒头吃了几口,就匆匆出门。奉盛县的城门刚开的时候,杜母便已提上香烛,往月神庙赶去。
虞意和薛沉景不远不近地缀在杜母身后,虞意手里拿着一个肉馅烧饼,一边吃一边掰碎了喂给缩小的鹤师兄嘴里,薛沉景跟在旁边,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见虞意喂完了,就往她手里塞上一块糕饼,说道:“这是甜的,你喜欢吃的。”
虞意转眸对他笑,“谢谢你,明渊。”
薛沉景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却只能含笑应声,转头抓起糕饼来,狠狠啃了一口。
等到了月神庙,鹤师兄的肚子已经被塞得滚圆,钻进虞意的荷包里补眠去了。
月神庙外一片寂静,昨夜里还热闹非凡的地界,今晨便只剩繁华落尽后的寂寥。满地的鞭炮碎屑没有清理,湿漉漉地一路铺陈进桂树林里,足见昨夜的鞭炮声响有多热烈。
在萦绕的晨雾中,桂树枝上挂满了祈愿的木笺,一夜过去,木笺沁了潮气,好些上面的金字都模糊得看不清了。透过桂树林的茂密枝叶,能看到月神庙飞翘的檐角和紧闭的朱漆大门。
杜母熟稔地穿入桂树林,却不是往月神庙大门而去,而是从外延绕一圈,看样子是想走月神庙的后门。
桂树林中的晨雾更重,虞意加快脚步,想要跟紧她。却不曾想,分明刚刚还在几步远外的背影,一个眨眼间就消失在了拐角处,她立即想跑上前,被薛沉景一把抓住手腕。
“别乱跑,这桂树林的布局变了。”薛沉景说道,转头四下打量。
他学符法阵,又有累世的记忆,知晓许多常人所不能知的古阵邪阵,没想到竟然在一个小小的月神庙外栽了跟头,都走到这里才察觉有异。
薛沉景一时觉得丢脸极了,都不想偏头去看虞意的眼睛,好在他现在顶着薛明渊的身份,这让他好受了许多。反正薛明渊本就无用。
虞意被他抓住,警觉地停步,追随着他的目光四下看过去,她的天赋在剑道,符阵学得马马虎虎,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异常来,问道:“有阵吗?”
话音刚落,只听“滴答——”一声。
这露珠滴落一样的声音明明很幽微,却一下将两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虞意看着不远处的一株桂树枝上,悬挂的许愿笺上,一滴金墨正从木笺上沁出来,凝结成浑圆的一滴,倏地坠下。
紧接着,她便听到了又一声“滴答——”
薛沉景蓦地明白过来,烦躁地啧一声,“是人念。”
难怪他不曾察觉有法阵的存在,这座桂树林里每一株桂树上都悬挂满了许愿笺,每一枚许愿笺都是他人心怀虔诚,一笔一划地将自己心中念想付之笔端。
经过昨夜,这一座桂树林里聚拢了人世间最热腾腾的念想。凡人虽然弱,但他们七情六欲饱满,便容易生念,一人不足惧,但若是百人千人万人,就不容小觑了。
凡人的信仰甚至能够造神。
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里,滴答声骤然连成片,宛如夏夜里突降的暴雨,在这片桂树林里哗哗地下起来。金墨从溪流汇成浪涌,从四面八方朝两人奔涌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