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是我本身之一,也是我的子嗣——我们是以思维和脑海中的血脉相连:这也代表着,你比我身体里的这些由胎房和产道中诞出的后代、更加接近我的存在。”
……
“人类——人心……人类的自我永远都在无尽地分裂:变成一个又一个,和上个瞬间似是而非的东西。”
“每一次彷徨,每一次摇摆——”
“没有任何一个个体,在上一秒和下一秒是相同如一的:些许心念的摇晃,便造就了全然不同的思想。人类可以无限地切分,分离成更加稀碎的切片。”
“可同样的,人类们也可以彼此黏合,成为凝固在一起的整体:就像我的子嗣相加在一起,而成为了现在的我一般。”
“你只是从我心底里分离出的衍生物——”
“可是你也无时无刻不再进行着分裂。”
“每一次变动的愿望,每一次龌龊的念头和崇高的祈愿——这是否代表着,在这瞬间的闪念里、那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人呢?”
……
“所以,在最终我生产出了你们——”
“这也是问题的答案。我猜测,这就是你没有被死城自净带走生命的原因:毕竟,你也是我——你也算是旧时代来的遗民、是一个活死人。”
“如若不是的话——那在这世界上,便再无一处所在,可以作为你的归处了。”
“但是当你们脱离出我的身体……而往后的数十年间,我再也没在自己的心里见过你们。”
“这么说来,你也是独一无二的:这点上,我可以保证。”
……
“归根结底,我应该也是在顺应吕宋的天理而已。把自身做成一个社会和文明,跟为自己下达命令、将自己作为弟子和同伴有什么区别?”
……
区别自然是有的——
这种种差异的其中之一,就现在此时的雪鬼身上。
为什么会继续聆听,继续容忍眼前这自称泥人的妖魔说上这么久、不停地唠叨他所谓的真相……?雪鬼心底模模糊糊地知道:或许因为她自己,也非常想要了解自己在这阴暗世间中诞生的源头。
可就算是这种好奇心,也终究有着会被抵达的极限。
接着,在这连贯的某个瞬间里:
清澈的,透明的恨意涌出雪鬼的心头;如牛羊牲畜的血液一般黏稠。几乎是在这一瞬之间,往日堆砌出的景仰和尊敬、像骨牌似地崩塌倾倒。
幻象般的解放,从未存在的自由——
雪鬼感到自己血管中的血液正在奔行,几欲沸腾:她借以生存至今的一切,不过是寄居在幻梦上的沙堡。
原本她便是如此地憎恨自己——憎恨到要将她的归属,交到他人的手中、将自己当做工具;才能在其中寻得一丝安宁。
同时雪鬼也是那么地……自满。她对自己凌驾于外界做出的选择,感到无比地骄傲与满足;才想要一次又一次地、用祈愿从昨日再次获得那般地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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