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六曰谋叛(三)
……
没有答案的恐惧并没有持续太久。
噗嗤——
随着奇怪的挤出声,圆圆的白球钻出了安保的耳孔;也带起了平岁爹的尖叫:
“啊,啊啊!!”
眼球——孤零零的,没有眼眶和眼皮保护包裹的视器从安保的左耳中探出,对准了平岁。在眼球后是鲜红的视神经,它们像根根细短的花绳也似、把孤零零晃动的眼球固定住。
眼白不带一处血丝或浊黄;瞳仁则是黑里有一点棕。如此的黑白分明与清澈,使得它像是刚刚诞生的稚子——只不过,这是“出厂日期”上的相类。眼球带给平岁某种类似于食材“新鲜”的奇妙感觉——潮湿的透明黏液布满眼球的表面,让它在干燥的空气中保持着湿润。
平岁能感觉到裤腿上传来的鼓胀和温热,热液顺着他的双腿流下,以及那溢出的臭气:老头子已经被吓到失禁。
没有人敢于动弹分毫。于是在极端的恐惧与呆愣中,前廊的灯光又迎来了潮汐的涨刻——逐渐亮起的光线中,平岁看见了:
根根鲜红的神经如古树的根须,从眼前人体的脚底生长而出;它们朝四周漫开,在暗银色的钢铁地面、与橙白交接的墙间铺上了层稀疏细弱的赤网——在网的每个端点,都连接着一位动弹不得的安保。
眼球轻转,扭旋;在平岁一家人的头颅间来回扫视。似乎在神经丛间,还有分辨不清的肌束和筋膜、带动着本该无法移位的眼球扭动。
……
或许是一瞬,或许是一刻,平岁不知道过了多久——
不知是因为发觉自己一家人并非安保、也未携带武器;还是因为“它”已感到疲倦和无聊……原因并不重要。
那眼球静默地后撤,重新隐进安保的耳道、在噗嗤声中就此收了回去;只有淡粉色的黏稠**,仍不住地顺着耳垂滴下。
……
“走,走……走。走!!”
平岁爹吐出的话语已经含混不清,黏稠的飞沫与唾液落在儿子的脖颈上。无论之前他多么疯魔、多么癫狂;此时的恐惧又重新将他拖拽回了现实世界——
那个他应该安稳迎接自己、以及千万与有着雷同轨迹的人们的宿命的世界。
老头子想要奋力划动双腿,带着自己一家朝孕馆外挪动——但一向卑怯懦落的平岁,此时却迸发出全所未有的决心。
“谁想像猪狗一般被屠去了……?我不想……我不想……”
之前限制着他的所思所想,束缚着平岁、让他保持着常人形状的那根“线”已经绷断。
直到此时:就算在之前已被外乡的贵人、夜空中的异物、遮盖城市的爆炸吓得心胆俱裂;但直到此时,平岁才意识到自己在这世间所处的位置。
那便是连废料与垃圾也不如,被扫去也无人在意的位置。垃圾——至少还能获得不少觊觎的目光,甚至被人所淘去、在吕宋工匠的妙手中重放光芒。既然如此,保得一条烂命又有什么意义?
扑通!
平岁被父亲与家人的扭动抗拒压得趴到在地;但他视若无睹。
他仍旧死命地往前挣扎,向前拖行。如若周围有锋利的锐物、哪怕只是从墙上剥下的锈铁片;平岁也会拿在手里,用它把身后与自己结为一体的累赘们割去……
十指的指甲盖已经在扣动地板缝隙的拖进中翻起、断开,平岁视若无睹;而那些藤蔓似的神经丛则纷纷在他前行的方向上推开,为他腾出一条道路。不知不觉间,父亲与妻妾们的扭动也微弱了下去——他们似乎也被这股远远大于自己的决心和戾气所吞噬,不再试图阻碍。
人类的一生,总避免不了被一些比自己更加庞大的异物、所占据的命运:不管它们用“信念”、用“决意”、还是用“野心”或“偏执”充当姓名。
平岁此时,便心甘情愿地将自我充当供品、献上那名为“可能性”的祭台之上。人群和飞蛾有着相同的共性:追求稀奇又莫测的光亮——只不过充当捕虫灯的东西,往往有着千百种的伪装。
他趴伏着,推开了诞生池的大门。
……
……
“这就是……无垢羊水。”
平岁还未拥有子嗣;因此作为吕宋人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胎海连锁所准备的生命之源——孵化繁衍了万千吕宋子民的无垢羊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