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三曰恶逆(八)
到了无星的夜晚,刮来的热风让安本诺拉想起故乡:千叶。
千叶并非结界都市,所以每到海风由港口吹起、就会有鬼众(ONI)从钢之宫里走出,穿街串巷地觅食。
安本诺拉哼起细细的谣调,这首《证城寺的狸猫子》(《證城寺の狸囃子》)是她为数不多的幼年记忆之一。
当鬼发现嵌于屋外的家用结界发生装置,便会敲响大门、唱起这首调子:
“证城寺的庭院是月夜,大家,大家,出来吧!”
“输了的,输了的,见和尚;出来出来出来吧!”
她刻意地捏细嗓子,好让声线更符合回忆中的样子;但安本诺拉知道,自己的嗓音已经太过坚硬、不适合这样柔和欢快的曲调。
“嗒嗒嗒嗒嗒,砰哒哒!”
而且也没有笛子和太鼓来伴奏,反而引起几声咳嗽。
唱上两句,安本诺拉便觉得厌烦。她不再盘坐,从铺着帆布的铁皮屋顶上爬起身。
身下的窝棚里传来低闷的吵闹,还有叮叮当当的敲打:这户人家设下的道场连接不畅,耽误了挖掘的进度。
她仰起脖子,马尼拉的夜空只有光亮。
这里不像吉隆坡,没有交错纵横的霓虹盈满万物、或是经久不散的阴云来遮盖天幕;但两颗浮游星投出的模拟月光,依旧挡住了天外传来的一切。
没有星星。没有来自于万千光年外,那千万年以前的辉光。
究竟在地球的哪一个角落,才能望见银河流泻,斑斓的星辰横跨天际呢?
这个问题,安本诺拉也不知道答案;就算她的足迹,已经能在大地上划出一条长长的弧线。
可她到了哪,都是异乡人。虽然有了亲密的朋友,但依然是异乡人。
……
“嗨!唱得不错,怎么不唱了?”
突如其来的招呼从不远处响起,声音沙哑且沉。
“Hi”,很少有人这么打招呼——印欧语系的衰弱也改变了常见口癖;就算是从北美来的偷渡民也不会再这么开口。
安本诺拉顺着声源望去:马尼拉窝棚区的小道仅能容两人并肩同行,对街屋檐斜下方的阴影里、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男人。
他的脸也被藏在灰暗里,看不清晰。又一声疑问传来:
“日本人?”
安本诺拉已不再戴着那覆盖镜面的头盔;但暴露出的发色与瞳色并没有亚洲人的影子。这个男人听出了日语。
没有等待安本诺拉回应的意思,这也使得提问更像是确认:
“听说你们那里还在打仗。打到第几次了?”
啊……战争。在日本之外,鲜少有人提起——安本诺拉沿着屋顶漫步,第一次给出回答:
“……这次的已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