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感受太过浓重,他无法承担。
不知过了多久,干结的情感岩块终于片片剥落,露出其下的低语。
那是至今以来,最冗长的一段:
“娅妈做错了,结局我会接受。但求求你们!不要毁去被唤醒过的人,就放他们离开故乡吧……娅妈只是想要同胞能继续未完的人生和心愿而已……我会安排,不麻烦集会。”
“一点点调制出的血系,和内啡肽的应激程序就好……我会做点深爱他们、愿意永远陪伴他们的亲人、子子孙孙。没有人,应该孤独地活下去——”
……
方白鹿用手环抱着身子,感到刺骨的冰与寒。
“什么……这算什么……”
半是尚未散去的情绪遗留,半是发自内心。
“是我吧?被苏醒的人里,有我一个吧?”
午夜梦回,方白鹿也曾有过犹疑:
他记得自己的祖父祖母,父母自然更不必说。但再往上追溯……家中甚至无人提及过,那些更早离开的逝者的姓名。
那些先于方白鹿存在,而后他才能存在的人儿们啊!就算没被遗忘,也早被抛离出了日常的生活里。
世上会有人愿意抬着不知隔了几代、从未见过面的先祖棺椁,跨过山川河流、历经迁徙的磨难也不愿放下吗?
真的会有吗?
可方白鹿的子孙做到了:那段从泛亚到吉隆坡的荒芜旅程,他们从没有放开过手。
或许有无缘无故的恨,但他不相信有无缘无故的爱。
那些许的生物联系,便能让人做出牺牲,守护冷冻舱中或许永远也醒不来的“亲人”?
方白鹿从没问过小东,那漫长的旅途中,为了保全白棺究竟有过多少的磨难和牺牲。
还有……
值得吗?
他不敢问,甚至不敢暗示——而且或许,小东也没有问题的答案。
但那些早已归为尘土的血迹与汗水,必然存在过;也奔流经他的心头,令这古老时代的遗民能够继续前行。
而现在,答案就摆在方白鹿的面前:
朝夕相处数年的小东,与他背后、一代又一代的先人——
不过是某位仙人随手打造出的奴隶工具,用来满足他或她临时起意的愿望。
更让方白鹿五内俱焚的是……
这,竟然是出于某种善心。
……
“哈。”
方白鹿捂住脸,又放下。
最后他抬起抖颤的双臂,对着那副图画竖起两只手指:
一边是中指,一边是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