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大都不识字,甚至都有人不知长庆侯是个爵位,却都真心实意的怀恩感激。
杨盈和李同光都感动不已,一时甚至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连忙俯身去扶他们起来。
百姓们不懂礼仪避讳,只因感恩而心生亲近。老妇拉着杨盈的手不肯放,絮絮地念叨道:“王爷,圣上打了败战,害我儿子断了条腿,老婆子心里本来有怨气。可您是个好人,”她抹去眼中泪水,感激道,“有了那几斗米和那头牛,这一冬,老婆子全家,就能活下来了!”
老伯也向李同光送上酒碗,殷殷望着他:“小侯爷一路辛苦,草民来得匆忙,就这点野果子酒是自己酿的……”
李同光接过酒碗,一口喝干:“好酒!多谢老伯盛情!”
众人欢声雷动,争相向他们怀中塞着礼物,连他们身旁之人也没落下。
老妇塞给杨盈一篮青枣。元禄怀中满是柑橘,钱昭的脖上被挂了一串锅盔,于十三被姑娘含羞塞了一朵花,孙朗开心抚摸着百姓小孩带来的狗……杜大人被老伯递过来的酒呛得热泪盈眶,激动地对杨盈道:“箪食壶浆,殿下,这便是《孟子》中说的箪食壶浆啊!”
宁远舟和如意一直在车上默默地看着这一切,见此情形也不由心潮澎湃。
一行人便在百姓的夹道欢送中缓缓离开。李同光和杨盈早就红透了眼圈,不断地回首,向着身后依依不舍十里相送的人群挥手。
直到再也望不见后方人群,宁远舟才打起车帘,含笑看向眼圈还泛着些红、不时回首后望的李同光,微笑道:“小侯爷,现在你还会说‘谁需要他们念着我的好’吗?受百姓拥戴的滋味如何?”
李同光羞恼地瞥他一眼:“不用你管!”便再度打马,奔回了队伍前方。
杨盈正和杜长史并排而行,她难掩激动地说道:“杜大人,孤刚才听你说些北蛮人的残暴行径,还有些胆寒,可现在孤一点也也不怕了!百姓们待孤真好啊!”
杜长史微笑颔首道:“民意若水能载舟。殿下要好好地记住今日之情,日后就藩也要继续恩泽一方。”察觉到自己失言,又低声道,“啊,老臣糊涂了,您又不是真正的亲王……”他莫名竟生出些惋惜之情,“以后哪有就藩之机啊。”
杨盈却丝毫都不在意,依旧眉眼晶亮地微笑着:“没事,说不定孤这回顺利救回皇兄,皇兄就会赐孤实封呢?哪怕只有一百户的采邑,孤也要全力让治下的百姓安居乐业!”
身旁元禄听见她这么说,扭头赞赏道:“说得好!”
杨盈开心地伸出手去,和他击了个掌。
杜长史无奈地笑看着他们,提点道:“那,殿下就要趁着这几日同路的机缘,多和长庆侯交好,他毕竟是安帝的外甥,对我们在安都的行动大有助益。至于合县军营里的那些旧怨……”
杨盈忙道:“孤知道!不就是昨日之敌或为今日之友吗?何况他也是如意姐的徒弟呢。哎,孤实在开心,想去前面跑跑马,顺便跟他说上两句!”说完她便拍马上前,去追李同光。
李同光策马走在安国使团的队伍里。
风高云远,前路漫漫。长庆侯面无表情,只唇角舒缓,眸中有光。从怀中仔细摸出三两枚青枣,塞了颗进嘴里一嚼,便皱起眉来:“真酸,和那果子酒一样难吃。”
朱殷忍着笑。知他是想找人说话,便应一声:“是。”
李同光又道:“那帮百姓们也真糊涂,我爵位是长庆侯,又不姓长,他们居然就叫我长大人。”
“是。”
“还祝礼王公侯万代。呵,王爵要是降成了公侯,那不是咒人吗。”
朱殷依旧道:“是。”便挑眉笑看着李同光,“不过侯爷要是嫌青枣不甜,不如全给了属下?”
李同光横他一眼,把青枣慎重地收进了怀中。
夕阳西下,落日半落进西山坳里。李同光遥望着山下已隐入暗影中的村落,心中忽起惆怅,不由叹息道:“这么好的百姓,圣上却偏偏想要再打禇国。合县离禇国这么近,战事一起,那些老伯和大娘们,不知还能活下来几个。”
朱殷也心情也低沉下来,叹息道:“生在乱世,这都是命啊。”
马蹄踏踏前行着。
许久之后,李同光才又道:“那个宁远舟,还有点东西。以前除了师父,从来没有人这么交心地跟我说话。”他犹豫着,“你说,我以后,要不要多跟他聊聊?”
朱殷尚还没想好如何作答,杨盈的声音已从身后响起:“聊就聊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李同光竟是全未察觉到她何时近前,不由一惊。
杨盈纵马奔到他身边,放缓了马蹄,和李同光并排前行着。她心中兴奋之情未减,今日之事令她对李同光颇有改观,又因同受百姓相送,而又生出些攸同之心。此刻看向李同光的目光便友善不少,明快道:“远——宁大人最厉害了,有什么不懂就去请教他,肯定没错。刚才要不是他的妙计,咱们能那么风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