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像是柄倒垂的细剑。被气压排开的流云与空气成了半圆型的护手,尖细的剑刃随之破云而出、垂直刺下——
紧接着……
像是有无形、透明的椭圆重锤击中了巨树的顶端;三尖探出的枝丫与瘤状的树身猛地向内凹陷、压扁;被挤出的血水如雨般向上方、向左右泼洒,那是个被舔去中间、留下凸起边缘的雪糕。
原本直径不过手腕粗细的长锥,按理不该造成如此程度的冲击与破坏。但方白鹿义体的动态视力却发觉了:在落下前,长锥以中端的分界为圆心,朝四周高速旋转;成了带有残影的球体——像是一个绞动不休的巨大刃球。
扑……
随着血肉的蠕动怪声,长锥彻底没入了树身中。
刚刚的诸般嘈杂全都消失,独留下长锥一路上的尾迹:一条贯穿天地之间的直线——轰隆的闷响如遥遥处的滚雷,从西河少女化作的巨树里传来。
几近无穷的血水由长锥下陷的缺口向外涌出;方白鹿则想起了巧克力喷泉:只不过,是暗褐中带一点红。
接连受到方白鹿的心剑、佛陀报身的渡化、情绝协议的天罚后,就算是刚刚由龟息中苏醒的仙人也……
……
似乎是绝望的挣扎,巨树摇摇欲坠的树身忽地向外鼓起:共有三个,都是布满脑皮层般凹凸沟壑、与贲张动脉的血瘤;它们如气球般猛地膨胀而起、每一颗都庞大异常,几近透明的皮肤下满是晶亮的**、沉浮着上下摇曳的阴影——
“方白鹿。”不同于往常,安本诺拉突兀的呼唤显得平缓且柔和;“把头,种进中间那枚果实里去。中间的,好吗?”
随即,她压低了声音;并没有等待方白鹿的回答:
“我要更改情绝协议。”
那是喃喃自语,仅比喉麦的接受范围要高上些许分贝;但在方白鹿遍布周身的拾音模块里,又是如此清晰可闻。
虽然安本诺拉已经自己捏碎了集成通讯功能的面罩,但不曾影响到她与一线牵?间的联络。
她把披帛拉近自己的身体,掌心与尖端摩擦弹出的电火燎过发梢、留下焦黑的灼痕。女冠继续轻声念诵来自旧时的诗词:
“命令: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方白鹿捕捉到长锥凄厉的尖声咆哮,正从血与肉的阻隔里缓缓传出——
“协议已修改!协议已修改!”
一条血线由西河少女之中冲天而起。它旋转着,抖落一身的血水:
“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这次,长锥的嚎叫中少了些许凶戾、多了一层哀婉——
它于半空之中转向、对准了方白鹿他们所在的楼顶……
接着,破空而来。
一切都变得如此缓慢、似乎时间的洪流被混合浇灌进黏稠的胶水。
无论长锥之前沾染了多少血水与脑浆,此时都被高速抛进空气里、让锥身保持着光滑的洁净。
黑白分明的字句由锥身向外喷涌、全息投影造出巨大的翻卷旗帜,不住闪烁。那是种用于宣传的广告语,也宣告了打击的目的:
“有情人皆葬于此”。
方白鹿金铁所铸的双脚以踝关节为轴、猛地下翻,拍进已斑驳不堪、千疮百孔的地面。
他自然了解此时所发生的一切:
如果在长锥的尖端处画出延长线,那终点将是安本诺拉的胸口……以及被她拉到身前的披帛。
再加上那段诗句,方白鹿可以确定一件事。情绝协议的目标已经更改——现在它所执行的,是古旧且新鲜的行为:“殉情”。
有那么一瞬,安本诺拉的视线投了过来:担忧、遗憾、不舍与冰冷的告别汇聚其中;而方白鹿能通过预载的冷读软体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