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
“尔等过去口口声声称圣贤与天同道。”
“然无论是尧舜禹,还是三皇五帝,皆是以善劝人,为何天反倒要以恶劝人?”
“至于你们之前说的‘凡灾异之本,尽生于国家之失’,更是荒谬。”
“你们说灾异是失政而降,那为何桀、纣无灾?而尧、汤有洪、旱之患?所以上天是否降下灾异,跟君主的政治得失没有关系。”
“风雨暴至,是阴阳乱也。”
“是天地之气乱也!”
“由此可见。”
“灾祸不足以说明政治是恶的,祥瑞不足以表示政治是善的。”
说着。
李斯冷哼道:“人病则忧惧,忧惧见鬼出。凡人不病则不畏惧。故得病寝衽,畏惧鬼至,畏惧则存想,存想则目虚见。”
“你们分明是私心作祟。”
闻言。
良相公等人面露愠色。
也就在这时杜赫第一次挺身站了出来。
他抚了抚须,淡淡道:“我过去曾职任长史,因而多闻各方典籍。”
“丞相所言不合史实也。”
“在《论语·尧曰》、《国语·周语》、《墨子·兼爱》以及《吕氏春秋》都有曾描述过汤祷求雨之事,我就讲一讲《吕氏春秋·顺民》中的内容吧。”
“昔者汤克夏而正天下,天大旱,五年不收。汤乃以身祷于桑林,曰:‘余一人有罪,无及万夫。万夫有罪,在余一人。无以一人之不敏,使上帝鬼神伤民之命。’于是翦其发,磨其手,以身为牺牲,用祈福于上帝。民乃甚说,雨乃大至。则汤达乎鬼神之化,人事之传也。”
“商汤正是通过祈祷鬼神,自损发肤,以身为牺牲,最终感动鬼神,得以实现天降大雨。”
“这是天心即民心的真实写照。”
“正因为此。”
“商汤得天意得民心,故才成为一代圣主。”
李斯对此嗤之以鼻。
他不屑道:“商汤的牺牲行为跟天降大雨有何联系?两者并没有任何因果联系,有的只是一种偶然的共时性罢了。”
“或时早久,时当自雨,汤以早,亦适自责。”
“若按你所说,祀梁妻哭城,那齐城当真是梁妻哭崩城的?”
“这两者本无必然关系,只是偶然发生在同时,让人牵强附会,再人云亦云,便最终变成了祀梁妻哭城的笑谈。”
“尔等口口声声说着,天故圣人,天生五谷以养人。”
“然五谷、丝麻,当真是天有目的给人生的?分明是人见五谷可食,取而食之,见丝麻可衣,取而衣之,天地万物好人类都是自然的客观存在,并非是天为一定目的生成和安排的。”
“至于这次的荧惑守心同样如此。”
“天地无比恢弘庞大,而人相较于星辰,同样很是渺小,就因所谓的天象,就认为是上天要降灾异于人间,这是何其荒谬?”
李斯嗤笑连连。
良相公驳斥道:“《墨子·明鬼》曰:‘……是以天下乱。此其故何以然也?则皆以疑惑鬼神之有与无之别,不明乎鬼神之能赏贤而罚暴也。今若使天下之人,偕若信鬼神之能赏贤而罚暴也,则夫天下岂乱哉!’”
“正是因为当时人们都怀疑鬼神存在,不相信鬼神能够赏贤罚暴,才导致周代以降种种政治、社会和道德问题,最终天命为陛下所取。”
“而今李丞相意欲重新走回周代老路,这岂非要置大秦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