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信息里也包括了他的性格:足够惫懒,足够谨慎。
“还剩一个。”
“啧,最麻烦的一个……”
方白鹿单膝跪倒在地——蹲下身,酸麻的双腿只会向后仰倒——把手掌贴在地面。
他动了动喉头,发出信号。
毛皮烧得焦曲发黑、却又裹上一层淡白尘灰的狗儿从存取殿的廊道里钻出,由遥遥处向他示意:
狗嘴里叼住衣领,拖着生死不知的朴文质。神经管线从他颈后绕到脖前,延伸到看不清的暗处去了。高丽人依旧沉浸在神游带来的迷梦中;或按他的话来说,叫作“参省”。
黄五爷用前爪挠了挠地面,由喉间挤出几声干哑的吠叫。
“三层禁法,都破开了。”
方白鹿指了指脚下,向它点头:
“芝麻开门……”
他发出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嘟囔。
接着,门开了。
浸满红的土块向两旁翻开,被挤去大殿的边缘;那是古老故事中被先知分开的红海,其下却是黯色无光的深渊。
无声中,有巨物向上升起;直到占据方白鹿的视野。
那是只掌心朝天的手——大拇指与小拇指一般长短、粗细,让人无法分辨这究竟是左手还是右手;虽从地下而来,皮肤却是做过日光浴般的健康小麦色。
每根骨节分明的长指都让方白鹿想起店里的老摇椅:至少从宽度上看,难分伯仲。
这像是某位巨人从地底深处所探出的手掌。
它摊在方白鹿的脚前、挤进水泥中。砖面发出吱吱的怪响、接着碎开;任由巨掌嵌进坚硬的地面。
“要下去了。”
手机从外套中滑下,飞到腕处,充当他的拐杖——
“哥。”
听见了颤抖的声音,方白鹿顺着呼唤转过头。小新用手肘支起半身,一边眼白由于重击而彻底成了鲜红:
“我想带她回家。”
从那弯成怪异角度的脊背来看,恐怕他很难继续行动。
方白鹿比了个大拇指,笑了起来。他尽可能地使语气柔和:
“嗯,先休息吧。”
他沿着宽大的食指,蹒跚走进掌心。脚底传来的是橡胶般的弹性、又加了些许的柔软——就像真正的血肉之躯。
昏黄色的巨柱半截隐没在黑暗里、露着粗水管似的搏动青筋;那或许是小臂,只是延伸进无底深渊。
方白鹿倚着指根坐下。
身上倒映出的光渐渐成了碎块、随后消失:五指在身后渐渐闭拢,无声中下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