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拿到了一大笔钱。她很开心,她开心,我也就开心了。”禾苗人如其名,小小的一个,瘦瘦弱弱的,看着就身体不太好的样子。桑葚抱着她,两人互相汲取着彼此身上的体温。但桑葚明显能感觉到,禾苗很瘦,非常瘦——她身上的骨头几乎都凸出来了,硌的她手疼。“但是这里真的好黑,好冷。”禾苗说着,又忍不住开始抽泣,“我还好饿……”“咕噜噜”的声音应景的响起,几人都不约而同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除了二牛,他们几个被关进这里,已经过去两天了。两天两夜,滴水未进,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他们年纪小小,平日里还帮助家人做些活,身体还算强壮。“在被吸干血之前,真想再尝一尝阿奶做的疙瘩汤。”二牛无比怀念地咂咂嘴,嘴里似乎都已经开始蔓延他先前喝过的疙瘩汤的味道。虽然很简单,却足够温暖。“二牛哥哥,我们会不会,先被饿死在这里?”黑暗中,来福很明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他真的好饿。“不会的”,二牛安慰般地拍了拍来福的肩膀,“会有人来送饭的。每隔三天,就会有人来送饭。你再忍一忍,明天就能有东西吃了。”“我们真的……会被吸干所有的血,然后死在这里吗?”桑葚强忍着恐惧,颤抖着说出了这句话。攫取这位年纪小小的小姑娘全部心神的,不是二牛想念万分的那碗疙瘩汤,而是他说的“被吸干血之前”。她伸出细瘦的双臂牢牢地环抱住自己,同时也紧紧地与禾苗互相依靠着,她忍不住搓了搓自己冷到泛起一层鸡皮疙瘩的手臂,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空气里飘荡起她细碎的呜咽:“我不想死……”阿娘用自己的命才保下了她,她们才刚刚逃离魔窟,未曾想又跳入虎穴。她不想死,她不能死!“我也不想死……”小小的孩童其实并不明白什么是死,但这并不妨碍来福本能的感到恐惧,“疼我的阿娘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有人疼我了……她最后一次见我的时候和我说,要好好活着。所以,我要听我阿娘的话,我不能死。”禾苗也开口了,她嘶哑着声音:“禾苗也不要死!禾苗还想再看看娘亲——”桑葚越发紧密地拥着她,眸光复杂。“可是,谁来救救我们呢?”水生残忍地说出了真相,“就像二牛哥哥说的那样,那个比我们还要大上许多的大哥哥,都已经被那个老怪物活活的吸干鲜血而死了,我们这小小的身体,肯定更扛不过去了——”说着说着,他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大颗大颗的眼泪很快打湿了他的脸颊。“……”所有人都沉默了。浓烈的悲伤和无助,充斥在这一方小小的暗室之中。谁来,救救我们?……“就是这里?”谢轻舟指着不远处紧闭大门的高门府邸,对自己身旁的人说道。那妇人冲窗外看了看,重重的点了点头,坚定道:“对!就是这里!大人,老妇化成灰也绝不敢忘记,他们,就是在这里,强行扣下了我家二牛!”“大人,求您救救我家二牛!他已经被关在那儿许久,民妇真怕、真怕他……”她没有说完,但未尽的话语里满是悲凉苦楚。谢轻舟收回视线,唤来属下带那妇人出去好生安置,自己则又坐在马车里,对着对面牌匾上那硕大的“太守府”三个字陷入了沉思。不知枯坐了多久,这辆低调地停靠在街角的马车才缓缓离开,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当晚,在二牛已经数了五百三十七只羊,来福已经成功被他念叨的睡了过去,水生和桑葚都在默默地捂着肚子忍受饥饿,而禾苗终于支撑不住晕过去的时候,黑沉沉的监牢里终于透进了一丝光亮。桑葚立即坐直了身体,警惕地注视着逐渐打开的石门。二牛和水生也都全神贯注地盯着缓缓打开的大门,水生也想坐起来——但他实在太虚弱了,只能继续靠在二牛身上,根本坐不起来。门终于被完全打开,从后面走出两个一身黑衣的高高壮壮的成年男子。他们进来后,一眼就看到了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们的桑葚,二人对视一眼,默契的走上前,一人强硬地将桑葚抱起,随手甩开躺在她膝盖上还在昏迷的禾苗,转身走出石门。尽管早就知道他们可能很快就会成为下一个被吸干所有鲜血的人干,但当自己真的被带走时,桑葚还是感觉到了更加令人窒息的绝望。她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她被高壮黑衣男子轻松地扛在肩膀上,如同扛起一只待宰的小猪一般,毫不费力。她清楚地看到,二牛和水生脸上流露出的不舍和痛苦。他们很想救她,但他们,什么也做不了。永别了,二牛哥哥,水生弟弟。永别了,可怜的禾苗妹妹。,!如果你能够平安的出去,请一定离你的娘亲远一点——至少,不要再那么听她的话了。永别了——这个并不美好的世界。对不起,娘亲,是桑葚自己不争气,没有勇敢的活下去。桑葚可能很快,就要来找您了。等您见到桑葚,不要骂她,好不好?眼角的清泪汩汩而落,桑葚眼底,却是足以映照出一切丑恶的清澈。黑衣人一前一后,一路将她送入一间密闭的屋子。一进屋子,桑葚就被扑面而来的恶臭气味熏得差点晕过去。她本来完全沉浸在绝望中的思绪也被强行拉了回来,让她无比清醒地面对着接下来的一切。黑衣人将她放下——与其说是“放下”,倒不如说是“扔下”,他们像扔一件货物一般把她往地面一扔,就退了出去,还不忘将房门紧紧关闭。桑葚被摔得浑身剧痛,本就没什么力气的身体越发虚弱,空气中的恶臭气味又越来越浓烈,不仅熏得她头昏脑涨,还让她有种恶心反胃的感觉。她努力地撑起身体,牵扯到被撞的生疼的尾椎骨,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这口气还没完全吸完,她就又被面前的一幕惊得差点厥过去。她终于见到了大家口中一直在说的“老怪物”。面前这人确实很老——或者说根本看不出年纪,只能从他灰白色的头发推断出,这人年纪肯定不小了。当然,若仅是如此,桑葚还不至于如此害怕。重点是,面前这个人,几乎已经不能算作“人”了。它浑身上下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肉都像是被剥了一层皮一般,血淋淋的。离得近了,桑葚才看清楚,原来“他”不是被剥了皮,而是没有皮肤——或者说,他的皮肤是透明的,透明到,他皮肤下面的每一根血管、每一丝肌肉纹理都完全显露了出来,仿佛一个行走的“血人”一般。若不是他的身体看起来还像个人,桑葚绝对看不出来这是个人——毕竟这样纤毫毕现、几乎没有面皮的一个人乍然出现,其惊悚程度不亚于大白天撞鬼。桑葚一口气差点没顺过来。她呆呆地看着这个怪物离自己越来越近,几乎已经要吓的灵魂出窍。随着这个怪物的靠近,空气中的恶臭气息越来越浓烈,桑葚终于忍不住,干呕了两下。“又是这样,又是这样!”那怪物似乎很生气,他慢慢“飘”了过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骂道:“一个容器罢了,竟然还敢嫌弃本尊!”:()金风玉露若霜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