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夏季湿热,蜀中则是憋闷。
景平一路回忆着师父和太师叔,若不是二人功夫路数颇有相似之处,他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俩人师出同门的。
因为至今,他都不知道师门大号是什么。
当年入门时,师父告诉他门派传到这一辈没剩几个人,不必在乎称谓,知道山门口冲哪边开就行了。
景平想不通,旁的门派没落之后一心想要重振,自家师门不仅任由半死不活,怎么连名字都不提。
他遂又去问李爻。
想也知道,这种事上李丞相狗嘴里没有象牙。他正儿八经地告诉景平,虚名务执,实在心里过不去,干脆随便叫一个,未名居、无名派,反正知道指得是什么就得了呗。
行吧。
再后来,景平年纪渐长,自己研究出一点可能性——李爻的功夫是李老将军教的,所以李爻辈分高,八成是因为爷爷辈分就高,而李家自来背着二臣声名,不愿意提师门名讳,大概跟前朝有渊源。
景平踩着暑气上山。
半山腰处,已经能见山巅云海杳渺处庄宅依旧,料想曾经这门派也该气派过,只是如今人丁稀落,又少收新弟子,顶相府四五倍大的庄园里,只住十来人。
若是胆子小,半夜都不敢随便走动。
这是景平第四次回来了。
满共没几个人,大伙儿都认得。
记得李爻听说景平多次回师门拜见掌门未果,曾当着他的面口灿莲花地骂道:“那老不死的定是躲在山洞里给自己挖坟坑呢,工程太大要挖穿地心,你别理他,太不像话!”
当时景平一边觉得太师叔下嘴太不积阴德,一边又暗道骂得挺痛快。
这回回来,太师父依旧在闭关,景平不由得想:太师叔说得对。
门派里主事的代掌门是个眉目温和的。
他是花信风的师兄,叫萧百兴。人长得白胖,年纪不轻,头发全白了,因为外貌和名字的谐音,大伙儿私下叫他小白杏儿,这事他自己知道,但他脾气随和,从不恼火。
萧百兴见景平上山满头是汗,着人带他去擦洗更换衣裳。
收拾已毕,景平前去代掌门处拜会时,代掌门师伯已经沏好茶等着他了。景平拿出花信风托他带过来的茶叶和江南糕点,二人寒暄几句。
萧百兴笑着问:“听闻江南闹了小乱子,昭之是有话带过来,还是有事?”
景平焦心李爻的身体,若对方即刻告诉他太师叔中毒的关键,他都不想在山上过夜。
萧百兴既然问了,他便不再拐弯,一股脑全说了,包括李爻症状加重。
听景平说完,萧百兴脸上惯有的慈祥笑意悄悄不见了。
他皱着眉头摩挲手边的茶杯,好一会儿才道:“你随我来。”
二人一路穿堂过院,这条路景平走过好多次,知道是要去哪里。果然,他又见庄园最深处依着山势修凿的崖窟。
石门紧闭,老掌门在里面“挖坟坑”不知多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