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吧,一会儿我帮你下针。”景平柔声道。
李爻嘴角微微弯了,鼻息稍重、呢喃一般松散抱怨:“难怪说情在不能醒,你累死我了。”言罢又彻底睡熟了。
都这样了还胡说八道。
景平被逗笑了,但他看对方睡得沉静,眼睛里的情欲渐渐散尽,换上一层担忧——晏初正当大好年纪、近来与在边关时相比也委实算不得透支,怎么会轻易被情事累成这副模样?
那旧毒伤根治不去,对身体损伤日积月累,越发表形了。
景平守着人、盘算往后。
他曾想颠覆赵家江山,但江山更迭,很难兵不血刃,更难一举万全,若是不成他难道要让李爻陪他一起葬送了吗?又或者是空留他形单影只几十年?即便他能豁出自己,也豁不出逼李爻在坚守与爱他之间做抉择,太残忍。
他也想跟心上人天涯海角去,不管这烂摊子,李爻同意了,又可恨赵晟偏不放他们走。
上次李爻默许景平的小动作之后,困扰景平的核心问题是如何能确保坐拥天下之人永远心向百姓?古来贤君有几人?人心会变的,哪怕是李爻自己,也终归有倦了、病了、想偷闲、要撂挑子不干的时候,更何况是至高无上的一人之位?更甚,若李爻一时离不开朝堂,谁才是能容他将来功成身退、绝不过河拆桥的人?这人又能不能维系住天下太平,不让李爻落得“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下场?
这注定是一道理想主义的无解论题。
苦心孤诣几十年,骄奢放纵在朝夕间。
只能尽可能降低乱象发生的概率。
景平最近在看侍政阁累积的密信,因为曾不记名,所以不乏狂放之言,他渐而从中悟出点痴心妄想——若为政之道在于制约,何尝不能让某个团体与为上者相互制约?
一人疯癫太轻易,一群人都疯的可能性就低很多。
天马行空,可行吗?
他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迈出这步,往后必会有一段漫长又艰难的崎路,但他暂时不去想那么远,他也不想管那么远。
他轻轻把李爻身上的银针下了。李爻没醒、往他身边贴了贴。景平稀罕得不行,搂了人,掠开他额前发丝,附上个吻:我能力有限顾不得百年之后,但至少尝试建立一个良性制度。我想让你看见天下大同,想你余生无忧。
而这制度无疑是对皇权的拆解颠覆。
景平从前从不曾想过,他待李爻的爱是一场始于温柔的疯狂,燃烧心力做代价,满心满眼填一个人,再也装不下天下苍生,却不得不为他撑裂装下。
义无反顾。
这之后,日子少有地风平浪静了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