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到了仁寿殿,韩征与施清如进殿拜见太后后,柳愚虽就留在殿外候着,哪里也没去,也足够他把该安排的,都不动声色安排下去了。
若殿内动静儿小,到时间后,便会有人来请韩征,说是有八百里加急军务到了,阁老们立等韩征去议事;不然就是隆庆帝立等着见韩征,有要紧之事吩咐。
反之,若殿内动静太大,时间也拖得太久,便得把萧琅引到仁寿殿了,反正也很好引,只要让萧琅知道太后与福宁长公主一心逼丹阳郡主嫁给南梁太子后,他一定会立时赶到,质问阻止太后母女的。
在这一点上,韩征没理由的坚信萧琅绝对做不出出卖自己妹妹,踩着自己妹妹的血泪上位之事,就像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舍弃清如,凡事都会以清如的安危为要一样。
所以等萧琅到了仁寿殿后,势必会与太后母女发生激动的争吵冲突,届时内忧当前,太后母女十有八九是顾不得外患了,少不得要先平定了内忧,才好一致对外。
那韩征便又争取到一定的时间,足够改变局势了。
却不想萧琅没到,丹阳郡主先到了,还以那样的方式为他‘作证’,甚至答应了太后与福宁长公主,她‘自愿’和亲南梁太子,这下萧琅赶到后不用质问太后母女了,都是聪明人,仅凭一言半语,已足够他什么都明白了。
自然韩征也没时间趁机带了施清如离开了。
之后萧琅忽然主动提出要亲自给他验身,他当时面上不动如山,胸有成竹,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慌的。
爱屋及乌与惺惺相惜在只是怀疑面前,能起到的作用,在确凿无疑的事实面前,还能不能存在,谁都说不好,那么大的诱惑,谁又经得起呢?
可到了那个地步,韩征除了赌,除了趁机飞快的与萧琅谈条件,也别无他法了。
万万没想到,萧琅压根儿没想过要与他谈条件,一开始抱的就是替他解围脱困的心,与丹阳郡主的不求回报异曲同工……实在没法让韩征心里不因此大受触动,进而觉得自己在胸襟品德上,实在差萧琅差得远。
萧琅当时总不会是无缘无故出现的,必定有原因,他又是个聪明人,如何想不到这一层?
却依然选择了帮督主,帮他们,她只能再次感叹福宁长公主也不知前世做了多少好事,这辈子才能有这样一双明珠清泉一样的儿女了!
施清如因握了韩征的手,低声道:“督主也别想那么多了,咱们也是为了能活着,不然谁不愿一辈子都光风霁月,问心无愧呢?”
韩征“嗯”了一声,“我让人送你回司药局吧,我这儿还有一大摊子的事儿要忙,你留下我也没法儿陪你。晚间也别等我了,肯定仍然回不去,但不许再胡思乱想,该吃就吃,该睡就睡,记得万事都有我。”
施清如知道他忙,尤其在这个当口,乖巧的应了“好”,又叮嘱了他一番也要吃好睡好,照顾好自己后,才出了他的值房,由柳愚给安排的两个小太监,给一路送回了司药局去。
其时江院判已经在仁寿殿给太后诊过脉了,因已经快一年没给太后诊过脉,他压根儿不知道太后如今是什么体质,又没有以往的脉案做参考,不由暗暗叫苦不迭。
面上却是丝毫不敢表露出来,只能加倍小心翼翼的为太后施针,所幸江院判行医这么多年,医术本身也的确是太医院数得着的,不然也轮不到他当这个院判了。
一番诊治之后,总算让太后慢慢醒了过来,却是脸歪嘴斜,口不能言了。
直把福宁长公主气急了个半死,指着江院判便怒骂起来:“你到底怎么能母后治病的,方才晕倒前,母后都还好好儿的,现在你几针下去,却成了这样,你到底会不会行医治病?还是堂堂院判,却只有这点微末本事,你这个院判到底怎么当上的?治不好母后,本宫要了你的命!”
唬得江院判忙忙跪了下去,战战兢兢道:“回长公主,太后娘娘这是急怒攻心之下的偏瘫中风之兆,所幸如今还不算严重,可也要臣施针几日十来日,再辅以汤药治疗,方有望好转,实在不是臣无能,而是太后娘娘病情确实如此啊,求长公主千万恕罪。”
顿了顿,又小心翼翼道:“若长公主不信,可以传了太医院其他太医来会诊的。不然,也可以请了恭定县主和常司正来会诊,长公主便知臣所言是真是假了。”
心里既有几分好奇与幸灾乐祸,为什么太后病了,仁寿殿不传恭定县主,却忽然又传了他,莫不是太后已不喜欢不信任恭定县主了,司药局也要跟着失势了?
又忍不住担心万一太后回头有个什么好歹,福宁长公主与皇上把罪都怪到他和太医院的头上,那岂不是当了恭定县主和司药局的替罪羊了?
福宁长公主听他提到施清如,却是悻悻的没有再说。
眼下她哪还敢让那个小贱人给母后治病,指不定她怀恨之下,一针下去,母后便没了……她如今可万万不能失去母后!
萧琅在一旁打圆场:“江院判请起来吧,家母也是太担心皇祖母了,才会口不择言的。您尽管给皇祖母治病,回头等皇祖母大愈了,自然重重有赏,便是皇上,也定会重重有赏的。”
待问明白江院判太后要能说话,至少也得两三日去后,索性让江院判这几日就在仁寿殿随时待命,哪里都别去了。
又请段嬷嬷千万带着仁寿殿的宫人,加倍精心的服侍太后,他和丹阳郡主晚些时候再过来瞧太后后,方带着丹阳郡主,回了她的寝殿去。
却是一进了屋,便让百香等人全部退下了,方看向丹阳郡主,沉声道:“足足半个多月的时间了,为什么不告诉大哥,什么委屈压力都自己一个人扛下?珑儿,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大哥,还拿我当大哥吗?”
丹阳郡主没有看萧琅,只是苦笑道:“告诉了大哥,让大哥与皇祖母和母亲大闹一场,弄得母子之间越发的生分,彻底母子反目吗?我实在不想看到那样的结果,何况之后也没有机会见到大哥了。好在是除了见不到大哥以外,其他时候我还是有一定自由的,不然真跟囚犯没什么两样了呢……”
“以后不想笑,就别勉强自己了!”萧琅见她又要故作开心无忧了,以前他不甚明白,如今却是全明白了,哪里还忍得住心痛,“我妹妹生来便是天之骄女,却连苦笑都不能由己,足见我这个大哥当得到底有多失败!”
丹阳郡主便依言没有再笑了,定定迎上了萧琅的双眼,“大哥千万别这么说,全天下也找不到比你更好的哥哥了,真的,这辈子我最大的幸运,便是能有一个你这样的哥哥。”
她早早就没了父亲,以为自来疼爱自己的母亲与外祖母到头来待她也不过如此,若再连兄长也跟她们一样,她就真只能心如死灰的去死了,万幸兄长跟母亲、外祖母终究不一样,老天爷待她,终究还是有那么几分善意的!
萧琅就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抚上了她之前被簪子戳破的地方,“还痛吗?你怎么那么傻,就算想要帮人,也不该拿自己的生命来儿戏才是。”
虽是兄妹,到底都大了,也要讲究“男女有别”。
故萧琅很快便收回了手,话锋一转,“等过些日子,大哥定了去陕甘总兵府,或是云贵川总兵府后,你便同了大哥一块儿去。路上好生看看咱们大周的大好河山,到了地方后,就每日想出门就出门,想骑马就骑马,怎么快活怎么过,等将来……再找个真心疼你爱你的夫君,给我生两个白胖可爱的小外甥,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
“当然,若你一直不想嫁人也没关系,大哥养你一辈子便是了,我就你这一个妹妹,难道还养不起了?所以,别再胡思乱想了,这些日子若要想,就想想要带些什么东西出京吧,外面终究比不上京城繁华舒适,但大哥也一定会竭尽所能,不让你受任何委屈的,你说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