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太太在富昌屯辈分高,一辈子讲话说上句,从来没遇到过对手。深得她真传的朱芳则是压根就没见过什么大风大浪,打从心眼里就没瞧得起邓玉梅娘家那群穷亲戚。
祖孙俩把谱一摆,擎等着邓玉梅大嫂赔笑脸主动道歉呢。
她们哪知道邓玉梅的大嫂那可不是一般人。
若说老朱太太是个笑面虎,那邓大嫂就是个笑面菩萨了。
当着朱家祖孙俩的面邓大嫂一副十分惭愧的模样,转头一出屋门口她就开始黛玉捧心,一边呜呜一边往大门口走。
“亲家奶奶,真是对不住,我们家这辈儿就玉梅一个姑奶奶,她两个哥哥把她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没想到死活入不了您的法眼。”
“人活着哪有不生病的呢,我们娘家虽然穷,好歹人多,一家百块还是有的,怎么也能给孩子凑出来点医药费。”
“再怎么说小米也姓邓,让你们老朱家花钱给她买药是不应该,这个是玉梅做的不对,我代她给您老陪个不是。”
朱芳眼睛都直了,活像亲眼看见观音菩萨前一秒还亲热地叫着泼猴,下一秒就转身就把紧箍咒送给唐僧一样。
直到邓大嫂开始句句含沙射影指责他们朱家苛待邓玉梅母女朱芳才反应过来,上前猛地推了邓大嫂一把,“你瞎咧咧啥?!”
邓大嫂正愁自己一个人闹的动静太小呢,顺着朱芳的手劲就往地上一萎,一屁股坐在朱家大门口干脆不起来了。
手一放下来邓大嫂那眼泪就断线珠子似的扑簌簌往下掉。一边擦眼泪一边她还不忘弱声弱气地哭诉。
“富昌屯的父老乡亲们给评评理,我小姑子嫁过来还不到半年的时间,老婆婆就拦着不让她给自己闺女看病啊。”
老朱太太可不是这么跟邓大嫂说的,但邓大嫂人精一样啥她猜不出来?三两句话就把真相全都秃噜出来。
太阳刚下山,暑气渐消,在地里抢收的村人们三三两两赶回家吃饭。有为了看热闹宁愿饿着肚子的,也有回屋捧上饭碗再出来边扒饭边欣赏的。
总之朱家大门口迅速聚集了不少人。朱芳一下就被这个阵仗给唬住了,尤其她还在人群里看见村长的儿子,他那一扫而过的目光顿时让朱芳羞得无地自容。
老朱太太活得年头久,还算镇定。反应过来自己着了邓大嫂的道儿之后立马拉下脸来众目睽睽之下给邓大嫂赔笑脸,死活非要把邓大嫂母女拉回屋里说话去。
邓大嫂的闺女面嫩好说话,邓大嫂却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往大闹。
四个女人正拉扯的时候,邓玉梅和朱守信带着邓小米回来了。
邓玉梅一下车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刚刚在医院里勉强压下去的委屈瞬间又涌上喉头,抱着邓大嫂这个娘家人就开始嚎啕大哭。
朱家三口人彻底被晾在一旁,立马成了全村最大的笑话。
邓大嫂的锦囊妙计
老朱太太是个极要脸面的人,眼瞅着围观群众越来越多,自然不肯让别人看自家的热闹。于是她一边给朱守信使眼色一边放软了声音劝地上的姑嫂二人有什么话回屋再说。
邓大嫂可不管什么丢人不丢人,丢的又不是她的人。反正闺女这次的相亲对象她没看上,以后就不用在富昌屯过日子。她巴不得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越大越好,这样才能给自己小姑子争取到实实在在的好处。
所以邓大嫂并不买老朱太太的账,任凭她说破嘴皮子都好似耳聋似的全作听不见,只管抱着邓玉梅掉眼泪。
然而朱守信出面就不一样了,他可是邓玉梅唯一的靠山。邓大嫂不得不抽抽噎噎地拍拍邓玉梅的肩膀,姑嫂两个挽着手站起来跟随朱守信往屋子里走。
邓玉梅一回头,就见邓大嫂的闺女、自己五大三粗的侄女邓小云一把将邓小米横抱起来,健步如飞地跟了上来。
屋门一关朱芳的横劲儿立马就上来了,指着邓大嫂和邓玉梅的鼻子质问她们什么意思,上门磕碜他们老朱家来了?
邓大嫂一把按住邓玉梅的腕子,一眼都不看朱芳,反去跟朱守信诉苦,“妹夫,我今天是带闺女来相人家,可不是来打秋风的,结果被你们家闺女连推带搡不说,现在还要被她指着鼻子骂。”
邓大嫂说着说着又抽搭起来,朱守信狠狠瞪了朱芳一眼,刚想劝邓大嫂两句,就听邓大嫂接着说道:“唉!算了,我不怪她。谁让她妈走的早,我们家姑奶奶进门晚呢。”
轻飘飘一句话说出来,就差指着朱芳的鼻子骂她有娘生没娘养了。
被人当面磕碜她孙女,老朱太太气得从鼻孔里喷气,阴恻恻地盯着邓大嫂说道:“亲家嫂子话重了,小芳她妈走的时候她才几岁啊,字儿都认不全呢。”
邓大嫂闻言一愣,掉转头脸看向老朱太太,仍是那副朴实又诚恳地表情,“这么一说可真是辛苦新老人家了,要不是有您在家又教孩子又张罗的,妹夫哪能挣下这么大一副家业。”
老朱太太差点气了个仰倒,好么,一句话就把屎盆子揽到自己身上了,偏偏在气头上她一句反驳的狠话都想不出来。
朱守信连忙出来打圆场,诚心诚意给邓大嫂道不是,“小芳这几天收麦子累糊涂了,大嫂你别往心里去。”说着他回头又狠狠瞪了朱芳一眼,“还不快去做饭?!都几点了!”
朱芳让他吼得原地后退一步,咬着嘴唇一甩胳膊就跑了出去。
邓大嫂心里舒服一点,抬头看看老朱太太,露了个笑模样出来,心说还剩一个老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