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的信息太多。秦瑶慢点反应过来,谢玉升这是饶了自己阿耶一命,握紧他的手,道:“我可以再去见他一面吗?”她害怕谢玉升不让,谢玉升却没有迟疑,道:“可以。”谢玉升带着秦瑶出了帐子,一出去,外面营地上的人都朝二人看来。秦瑶感觉到他们投过来灼热的视线,提起裙子,搭上谢玉升的手,上了同一匹马。马儿穿过森林,到达一处山坡,从这里可以俯看到山坡下一条的隐蔽的官道。秋日的风卷起尘埃,道路上风沙阵阵,两侧树木萧瑟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这条官道偏僻,路上少有人经过,而眼下路上出现了几个士兵,正押送着一人,往一辆木车上走去。那人正是曾经的骠骑大将军秦章。他穿了一声玄黑的衣裳,双手拢在袖子里,这样外人便看不到扣在他手腕间的铁链,他走得极其缓慢,因为被脚底下的锁链给桎梏住了步伐,行动蹒跚。另一个年轻男子坐在马上,监督着士兵们的动作。秦临手紧紧握住缰绳,从父亲出来的那一刻,手便紧紧地攥住缰绳,直到看着父亲被几人押送上了木车,他掌心也攥出了一道血痕。从始至终,秦临都未置一言。风急天高,秦临抬头看一眼惨淡的天色,道:“再不启程就晚了,即刻押送罪臣秦章去西北边疆。”士兵们道:“遵命!”却在这时,秦临眼尾余光瞥到一处影子,转过头来,看到了一旁山坡上的秦瑶。余下的几人,包括秦章,都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目光落在秦瑶身上。秦临低声吩咐士兵:“在这里等我,我上去看看。”他旋即策马走上山坡,过了会,停在了谢玉升的马前。秦瑶扬起声音,喊他:“阿兄!”她清瘦的脸蛋映入秦临眼中,让他一下就想到她在凤凰台那段不是人过的日子,心里漫上了一层担忧。时隔几月没见,兄妹两有太多的话想要倾诉。秦瑶拉过缰绳,让阿兄靠自己近一点,并握住了他的手背。存在于兄妹二人之间的默契,让秦临一下就意识到她这是在安慰自己。秦临笑了笑,面庞柔和。那张浓丽的面庞,如今褪去了一层的锋利锐气,变得稳重了许多。他反握了妹妹的手,道:“我很好,你不用担心我。”秦瑶道:“我也是,阿兄放心。”她俯下眼,朝山坡下面望去,只一眼就瞧见了木车上坐着的那个男人。二人之间隔着十几丈的距离,遥遥相望,秦老将军深邃的眼窝里,里面溢满了深深的关切、不舍、还有隐隐的愧疚,各种情绪掺杂在一起。秦瑶能感受到他身上悲伤的情绪,耳畔边浮起了那一夜他对自己说过的“不管怎么样,阿耶都是爱你和你阿兄的”,鼻尖发酸。秦瑶强迫自己转过头来,不再看自己的父亲,问秦临:“阿兄是来送阿耶走的吗?”秦临摇摇头:“阿兄会和阿耶一块走。”秦瑶略有不解,问:“为何?”风吹起衣袂飘扬,秦临笑了下,声音顺着风吹来:“西北的事情还没有完全处理完,我奉陛下的旨意,前去剿灭残余的突厥部落。”
秦瑶明白了,不舍地问:“非得这么急就走吗,我还没和阿兄说上几句话呢,这么久没见面,我很想阿兄。”秦临听了后,心里不舍的情绪加重,很想伸出手来,抱抱自己的妹妹,道:“不止是因为突厥的原因,还有旁的缘由,阿兄要去接丹阳县主回来。”秦瑶微微一愣:“丹阳县主吗?可她不是已经嫁给突厥可汗了吗,阿兄去找她,难道是”心里放不下她吗?后面的话,秦瑶没再说下去。秦临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确实是心里还挂念着她,她生性胆小害怕,若是突厥亡族了,必定慌乱不知所措,我前去找她,将她回中原,还要帮她治好眼睛。”秦瑶完全没料到自己的兄长,会在丹阳县主嫁到突厥的整整三年之后,还挂念对方。不止是她,恐怕别的熟悉秦临的人,都以为随着时间流逝,他心中必定早就淡忘了这一个人。这样的举动,恐怕又会引起人在背后议论。显然,秦临是不在乎的。想到这里,秦瑶又握住秦临的手,道:“阿兄想去找便去找吧,把丹阳县主接回中原,我给你们下懿旨,给你们赐婚。”他倾身去抱秦临,这一个动作她从小到大做过无数回,将兄妹二人的两颗心拉得无比的贴近。秦临的怀抱炽热且温暖,秦瑶依依不舍道:“阿兄,你早点回来,我在长安城等你。”秦临紧紧地抱住秦瑶,道:“我会的。”待二人松开,秦临抬头看向秦瑶身后的谢玉升,道:“把瑶瑶交给你了。”谢玉升朝他颔首示意,“放心。”长风穿过树林,几人策着马,往山坡下奔去。秦临催促木车行走,而木车上的秦章,在看到女儿的那一刻,身子往前一倾,口中唤出了一句:“瑶瑶。”而他身侧的几个士兵,立马压住了他的肩膀。车轮碾起地上黄沙,风里尘土漫漫飞扬。秦瑶注视着他,眼眶湿润,张了张口,轻轻声音的消散在风里,也不知道对方听没听见。“阿耶,保重。”秦章停下了挣扎的动作,用一种希翼的目光,一寸寸描摹秦瑶的面庞,想要看一眼,再看一眼,马车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官道之上,化成了一道小小的黑点,再也看不清楚。秦瑶心里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她仰起头,在心里平复好心绪,道:“我们走吧。”马儿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山间响起几声清脆的鸟鸣,阳光从巨大的树冠之间晒落,洒落二人的身上。马儿慢悠悠地行走林间,秦瑶身子往后靠,倚倒在他胸膛上,仰面感受林间和煦的阳光,眉目惬意而舒缓。她想起和阿兄临别时的场景,道:“我阿兄真的很喜欢丹阳县主,如果我有一日,我也眼盲了,或者染上别的一些恶疾,你也会像以前一样爱我吗?”其实在话不假思索问出口的瞬间,秦瑶心底就已经知道答案了。她不厌其烦地问,谢玉升便不厌其烦地回答,俯下脸,在她发梢落下细密的吻,道:“会的。”林海飘荡,风缓缓流动。岁月悠悠,而情意亘古不变。明媚的秋光镀上他们的衣袍,草木间香气幽幽,沾染上他们的衣摆。谢玉升揽住怀里妻子,吻轻轻落在她唇瓣上,柔声道:“明日我们就回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