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嵩低下了头:“臣岂敢妄言?陛下,万年吉壤事重,陛下为孝洁圣皇后视陵,还是御驾点选的好。”
“……为皇后视陵……”朱厚熜微微琢磨了一下,沉默下来。
说是自己的万年吉壤事重,但现在是为孙茗去亲自考察。
朝野岂能不知这是在挑选皇帝本人的万年吉壤?但对外要强调一下皇后吗?皇帝看重皇后,是不是也就意味着看重太子?
朱厚熜深深地看着严嵩:他是已经听到什么风声了吗?
不论如何,严嵩在想方设法做个贴心人,继续开口奏请:“陛下重情,选定吉壤后,臣与舜卿再定新制,帝后局于中,妃嫔伴于侧。此次安葬,将来动迁,都能先修好神道、祾恩门等,则万年吉壤将来兴建,耗费也能少一些。”
朱厚熜不禁无语,这意思是:您都打算自个儿和安嫔她们葬一起了,想必将来其他妃嫔都是这个待遇。既然如此,您将来的陵寝,就一点点修吧。哪个妃嫔再不幸过世了,就继续添砖加瓦,将来阴间一家亲?
然而从仪制上,这合适吗?
孙茗自己的想法且不论,现在的太子、将来的皇帝,乐于见到先帝陵里这么热闹吗?
朱厚熜有点疲惫,这样一件事,背后也有严嵩委婉的试探:若准了这一点,皇帝也就隐隐有把其他妃嫔与皇后差不多一同看待的意思。
这又何尝不是给其他妃嫔、给其他皇子另外的希望?
“先去看看再说吧。”朱厚熜开了口,“顺便,朕也去诸陵亲自拜祭一番。”
……
挑选万年吉壤、为皇后亲自视陵、祭拜祖先“祈佑转运”,三个目的都被朝臣们琢磨着。
孰轻孰重?
不确定。
但是,皇帝终于有了实际行动,操心他自己的身后事了,这是事实。
不到一年里,生母离去、皇后离去,皇帝的心境有没有变,朝臣们心里也在猜测。
以己度之,大概是有的。
以史鉴之,大概也是极有可能的。
历朝历代,有多少天子都只是半生明君?励精图治已有二十载,如今大明已有盛世之象,皇帝人到中年,皇子陆续长成,嘉靖朝这后半段的主旋律会是什么?
大家都预感着皇储风波。
另外还有重要的一点,都不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了,新皇登基之后,如今国策会议、国务殿、军务会议、总辅总参等诸制,会改吗?
陛下确实英明神武,能够掌控一切。现在的太子,将来的陛下呢?
充满着不确定性,因而各有各的判断。
其中最感到无所适从的,就是虚岁已经十九的朱载垺。
年龄大了,他现在到了仍旧独居于宫里新建好的、位于前朝东华门内南八所的皇三子朱载垠这里。
东华门进来后,内金水河在文华殿那里拐了一个弯继续往东流。
文华殿东面,过了三座桥和徽音门,就是如今集中的皇子居所。最靠南的,便是太子东宫端本宫。它的西侧是原先光辉殿区域所改成的御学,而端本宫的北面,总面积只稍大于端本宫一些的,便是另外八个皇子院落共同组成的南八所。
现在,曾经有单独院落的,是皇长子越王朱载垺、皇三子澳王朱载垠、皇四子和王朱载墀。
澳王十五岁,和王十二岁。年过十二,封了王,才会移居到这南八所。所以再过了今年,都出生于嘉靖九年的皇五子朱载墫及皇六子朱载垣也将获封移居于此。
更多的皇子还在路上。嘉靖十二年的年底,淑妃文素云诞下了皇七子朱载堰。而这六年里,后宫又有两子四女降生。
仅仅目前来看,十多年后就是九子共存的局面。
现在朱载垺已经和黔国公的女儿大婚,在北京南城兴建了越王府。
定期入宫向皇帝和母妃请安之余,他到了朱载垠这里。
皇宫之中,朱载垠的身份特别。他母亲是卡萝丽娜,区区昭仪。朱载垺的母亲虽然贵为皇妃,但出身卑微。
朱载垠因为混血长相,虽然是黑发,却有一双蓝瞳,所以在皇宫里更显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