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了房里走来走去,过了一会之后就吩咐自己的干儿子:“去把那十七家的东主都给我找来!”
实在没办法,就只能看他们那里的库藏如何。
想要继续做这珍珠的生意,今天无论如何必须帮他把这一关先度过去才行,好不容易没有被去年的风浪波及!
疍民采珠只是一角,广东、广西、云南等许多地方的深山密林里,无数的役夫都被驱使着去寻找、砍伐那些珍贵的木料。
这件事情其实从去年的下半年秋收后就开始了,因为新皇既然已经登基,今年自然而然会有这些要求。
廉州珠市里,有三家商号的管事急匆匆派了下人赶赴广州府。
翻山越岭赶到广州府时,已经是两天后。
远影楼上,几个人又聚了起来。
“珍珠只牵涉到疍民,不过那几个太监既然求到咱们这了,那就是一个逼字。”说话的人目露精光,“大海何茫茫,天下不只广东产珠。我的珠行里倒是还存着三千多两,更有三十余颗绝世好珠。怎么样?一起诉诉苦?”
戴着戒指颇为粗犷的那位雷兄咧着嘴:“这珍珠啊,广东若凑不出大头,那陛下的婚事可就难看了。张藩台担着责任,珠池那些阉货是死活不肯说什么内情的。老子估摸着,这次不知要逼死多少疍民,就算调兵去捞也捞不够!七年里大捞三次,哪那么多珍珠?”
“这么说,都愿意一起?”摇折扇的雅士微笑着,“真逼急了,说不定临时给各县加派本色珍珠。要做,就做到那一步。等乱子起来了,看张抚台是先继续杀陛下的家仆,还是去各家各户大索珍珠。”
“到张藩台那里就够了。”倒是有一人连连摇头,“我去四川进茶时,跟张藩台的侄子相熟。他从四川调任广东,不会不知轻重。先等珠池采捞的结果,张藩台眼见这坐办无法完成,自会请耆老出面。到时候,再把价钱谈妥就行。”
“不!”那折扇凛然一合,雅士脸色阴狠地说,“是为了那点银子吗?广东真要把新法推下去,你我谁家能幸免?天子赐剑虽利,又岂能尽斩广东良民?并非我等不满,广东百姓之苦之怨,陛下只怕还不知道!”
他盯着最先说话的那人:“老庞,你不妨先暗中散两颗好珠出去,卖给那喜好炫耀之人。不消你我出手,珠池太监自会找上门去威逼强买!闹出几桩命案,再请朝中之人把疍民死难、内臣盘剥、广东上下搜刮民财以邀君心之事都参上去!风一起,其余两京十二省自不需提醒,皆会一拥而上!”
遥远的紫禁城,与军情奏报一起递到的,是张孚敬请麦福那边传来,不会经过通政使司的密奏。
林清萍站在一旁,看到皇帝眼里平静的冰冷。
朱厚熜在习惯。
身为这个时代的皇帝,他要习惯许许多多的事在千里之外会变成什么样。
没有他,大明那些真正的老百姓还是会这样苦。
要改变这种现状,就必须真正能把刀砍到那些把广东二十三万多顷应赋田地变成七万多顷的人头上。
还不能生砍,因为那代表着目前最强大的一个阶层。
朱厚熜甚至都怪不了杨潭他们,因为他们只是非常正常的一个官僚。
皇帝的大婚,历来确实是这样的。
哪怕朱厚熜先只娶一个孙茗,帝后大婚也不可能不大肆操办。
如果不办,反而又是让他们无所适从,让地方乱猜的情形。
既然如此,那不如就以之为引子,再往前迈一步。
只是这一步,会先沾上老百姓的血。
朱厚熜放下了密奏之后就对黄锦说:“告诉麦福,让他转告朱麒。去年没立下的功,今年有机会,好好练兵!”
他往后面的龙榻走去,林清萍跟在身后。
身为皇帝,每天不知道多少子民正在各地因为各种原因死去,他不能被这些情绪左右思绪。
他不可能跨越时代去走什么别的路,他只能走他越来越冷酷的帝王之路。
“你知道朕为什么一定要要了你吗?”
林清萍默然摇了摇头。
是啊,她年龄大了,出身卑贱,仅仅是因为生养更安全吗?
“朕要给天下许多子民以尊严、体面,就从你开始。”朱厚熜又调整好了心情笑起来,“你在朕身边,朕就会时常记得这一点。”
他继续提枪上阵,而让朱麒厉兵秣马的旨意,也随之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