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琼也在琢磨。
他是个务实派,但他也觉得皇帝现在似乎小题大做了一点。
道理其实都讲过了,一支庞大水师,耗费过重。郑和的船队后来没有一直坚持下来,这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
皇帝想开疆拓土这一点,众臣自然也明白。但如何治理会是大问题,有了实土后,路途遥远,割据风险怎么解决?
而昨天也试探了违背祖制开放海禁这一点,虽然许多海商不用再做海寇了,但重利之人变多,来往海上必配枪炮,将来地方豪强作乱又怎么防范呢?
他们都不知道现在琢磨这件事,就已经达到了皇帝的目的。
与这个话题有关的事,他们毕竟已经真的被迫开始琢磨了,尽管是出于应对皇帝折磨的必要。
午后中圆殿御书房,皇帝依旧神采奕奕。
老臣黯然:比不了,他还早起去了常朝。
“昨夜散了之后,朕又想了很多……”
朱厚熜一开口,好几个人抖了抖。
你这个年纪!你不睡觉的吗?你还可以长身体的!
“想来想去,昨日是太过急切了。”
杨廷和与袁宗皋都明显放松了不少:你终于想通了。
“此事实乃百年之计,自无仓促能成之道理。”朱厚熜忧心忡忡的表情是不见了,现在换上了严肃认真的表情,“然而朕始终认为……”
众人放在案桌底下的手不禁捏紧了拳。
“……彼辈西洋人迟早将成为心腹大患!”
拳头松开了,这次多了个迟早,那还是想通了。这事不急。
“为此,朕认为,我大明须有一道百年不移之国策。”
十八痛苦罗汉看向了他。
朱厚熜断然说道:“纵然朕所言之海患不致于短短十年甚至百年内便不可收拾,穷朕一生,也应为大明万世谋,于南洋再筑一海上长城!”
杨廷和眼前一黑,明显晃了晃,和他表现差不多的有六七个。
修长城,亡国之兆啊!
还是在海上修!
“阁老莫慌!”朱厚熜怕他心肌梗塞,“此长城非彼长城!这海上长城,只有关隘而无城墙。若能于我大明南洋、东洋方向海上航路要紧处设港驻兵,控扼要道,则不致于奔波万里海疆,追敌而不得,家门时刻有海寇侵入之危。”
杨廷和缓了缓神,心情复杂地说道:“陛下是说,好比葡萄牙人攻占了满剌加,便锁住了那道海峡?”
“正是!彼时其为藩属国,既无屏藩之用,我大明亦不愿多管。然今非昔比,为大明万世谋,海防之根本,恐在于经略南洋,此百世不移之国策。”
杨廷和不太想说话。只是换了一个说法而已,昨天就谈到了这些。
根本问题,还是在于距离太过遥远,如何有效控制住,而且是能带来收益的情况下控制住。
两广都能乱成那样,何况南洋?
“朕亦知其难,但朕不急,朕还年轻。诚如众卿所言,先仿造西洋人枪炮,加强海防道,眼下不必大张旗鼓,这一点朕想通了。”朱厚熜装得就好像昨天的忧心忡忡只是一时蠢笨,“然放眼百年,朕这经略南洋、筑海上长城之国策,其中道理,诸卿以为然否?”
人人都累了。
你说你不急对吧?你说眼下就先仿造枪炮、加强一下海防道就行了对吧?
那百年国策,后面的事,管他去。
于是十八痛苦罗汉倒是都一齐回答:“此确是上策。”
朱厚熜满意地点头:“那么御书房此后悬匾,上书百年不移之国策。这第一道,便是南洋海上长城。以后国策会议,众臣每至御书房必睹之、思之,时常议之。相信以君臣之贤,一年、三年、五年、十年,总能议出稳妥之策,总能觅得实现之机!”
十八痛苦罗汉齐齐抖了抖。
以后要经常思考并且讨论这个问题?
上当了啊,百世不移之策享受这种“待遇”吗?
这参预国策会议之臣,不当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