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丝,说的每个字都必须要我全神贯注去倾听,咳着喘着,磨破了的喉咙偶尔破出的刺耳笑声像是来自最深处的炼狱,高挺鼻梁厮磨着与我相蹭,袁无功轻轻道:“相公,要救我吗?”“就像过去你救白芷那样,你要救我吗?救我,然后承受被反噬的命运,相公……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清楚你秘密的人,你很了不起,你能做到许多常人无法完成之事……”“可你也……很脆弱。”“我不是你的对手啊相公,我很有自知之明,我不是你的对手,我们所有人都不是你的对手……你那么厉害,那么可靠,但我不想要那样的你……”我再听不下去,厉声道:“别说了!袁无功!我让你别说了!”“这是阳谋,相公,堂堂正正,光明磊落……我不会瞒你,你若是救了我,我会用尽我能想到的一切手段,将你从高天生生拽下来,你哭也没用,求也没用,因为那时的你……不堪一击……我早就知道了,你所谓的治愈之术,不过就是以命换命……你瞒着我,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你的心,怎么这么狠?”他的气息不断变得微弱,目中涣散,呆板的瞳孔映不出我的面容,毒素影响了袁无功的视觉,当年瘦小的婴儿尚会在我怀中挣扎求生,如果早知有今日……我真该让他死在雪地里。我究竟为何要退让,为何要恐慌,为何要因他方寸大乱,犯尽荒唐?他目不能视,却又在生命的末尾向我探出手,要摸一摸我的脸。“死亡,我甘之如饴。”“你……我求之不得。”“相公。”他红着脸,语气如梦似幻:“阿药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啊。”作者有话说:打不过开了无双的相公,就只能想点迂回的法子了。羽仪又长大了一点。好像昨天他还是那个哒哒哒经过映月潭的小男孩,今天小男孩就长成了小少年,说来也只不过两三年的差距,可身段上那种微妙的区别就已经体现了,如同从花变成树,树又开始结果。这是一眼便能看出来的。一袭素衣,乌发垂肩,羽仪坐在凤凰木下为千里迢迢赶来的病人们挨个儿把脉。他很少与病人聊起病情以外的话题,少年心性天生淡漠,架不住他也天生讨人喜欢,在低头提笔开药方的间隙,他便听见后排排成长河的队伍里传来的窃窃私语。“这就是药王谷的弟子?……看着也太出挑了些。”“还没我家不成器的儿子大,就已经这么可靠了!这么小就送来拜师学艺,不晓得人家爹娘是怎么教养他的……”“说话也和气,人又耐心,哎你去问过没,他定亲了吗?……我知道他还小用不着我操心!这不想着先下手为强吗?!”羽仪面无异色,下笔也毫无犹豫,他吹了吹沾满墨痕的宣纸,就将它递给了面前等候的病人,并赶在那一长串赞美之词将他整个儿淹没前,训练有素地开口道:“下一位。”直至黄昏,队伍才渐渐短了许多,渐渐变得沉默,羽仪这样的年轻弟子负责接待的病人都是平头百姓,他们带着寥寥无几的家产赶来药王谷,拼着最后一线渺茫希望,哪怕知道为他们问诊的小大夫资质尚浅,他们看向羽仪的眼神中依旧燃着熊熊的火光。那是对生命极致的渴望。
而这样的眼神,羽仪看上千百次也不会腻。也因此,他才是所有人中最辛苦的那个,可在最后一位病人离开前,他都不会泄露出一丝一毫疲惫,黄昏过后,圆月高升,羽仪将墨笔搁在快要干涸的砚台边,夜风阵阵自枝头穿梭而过,他在无人处叹了口气。这时,他的小腿毫无防备地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羽仪低头,与兔子红通通的眼睛看了个正着。“来这里做什么?”他没有去碰它,只轻声道,“回山里去,走吧。”这只兔子刚出生不久,皮毛软耷耷的,个头不比掌心大,却颇有灵性,似乎能听懂他的劝诫,它朝旁边用力蹦了好几步,又回头看这个微笑的少年。羽仪挥了挥手。又过了很久,在确定兔子消失在灌木丛里后,他收拾好了自己随身的药囊,起身向着某个方向从容地迈开了步伐。经过大半个山谷,途中还与几位放了晚课的师兄礼貌打过招呼,羽仪熟练地用“趁着月色去药田里看看情况”这样的理由打发掉了师兄们的关心,最终,他来到那亮着烛光的屋舍前。羽仪抬手,不紧不慢敲了两下房门。等他再从屋舍里出来,已经是子时了。一天之中,药王谷在此刻最为寂静,苍白的月光照耀在凤凰木的树冠,远处群山也覆盖了这样一层温柔的银纱,鸱鸮收起翅膀站在枝头,他从底下经过时,听见了两声咕咕低鸣。那只小兔子,就等在先前的老地方,呆头呆脑,还在来回蹦跶。“……”羽仪面无表情与它对视,他虽然生得秀丽,一旦像这样沉下脸来却显得严厉又刻薄,师兄们闲来无事都故意惊叹着笑话他,说羽仪,其实你才是我们中最不好惹的那个吧。“回山里去,别再出来了。”分明是如此冷漠的语调,兔子竖起耳朵,却连忙蹦到他身边,羽仪往后退了一步,它就得寸进尺再靠近一步,欢欣鼓舞,乐不可支,就算羽仪试着用鞋尖拨开它,它也不会受惊马上逃掉,反而以为这是某种奇异的游戏。半晌,它不闹了,天真的稚子蜷成一团,在带着凉意的风中,祈求少年的庇护。羽仪那看似不近人情的神色也就慢慢软化下来,他警惕地四下察看一番,最后才小心翼翼把兔子抱起,温暖掌心罩在它圆滚滚的背脊,他带着它快步离开了。翌日,他独自走进深山,寻了个有溪水的安全地方将兔子放了,兔子不知好歹,还是不肯走远,就远远跟着少年,缀在他身后,羽仪这回没有再退让,摆脱一只畜生对他而言其实轻而易举,只消稍微加快步伐,这世间就很难有谁能真正追赶上他。所以当我看见他最终还是扶着树干停下时,我心中到底生出了些微不解。我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兔子气喘吁吁,好不容易追了上来,便心有余悸地将身体囫囵压在了少年失而复得的靴面,羽仪注视了它片刻,弯身蹲着,将它抱起,放在膝盖上。他握住兔子的一只前爪,还是用那种从容不迫的口吻道:“你知道我杀过多少只兔子吗?”“是二百五十一只,整整二百五十一只。”“你会数数吗?知道二百五十一是什么概念吗?”羽仪微微笑着,垂下眼睫,柔声道:“意味着,即便你们繁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