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做声了。过了一会儿,他轻轻说:“你还是别来见我了。”“为什么?”袁无功在我面前惯爱唱戏,话里话外几分真几分假恐怕连他自己都不一定分得清,狼来了的故事在他身上很适用。他闭着眼默默地流泪,渐渐的那抽泣声越来越大,到后来简直是在嚎啕了。他又在我怀中扭过身,很用力很依赖地紧紧抱住我。“相公。”袁无功在耳边颤抖地喊道。随着这一声到来,我就从梦里醒了。睁开眼时,谢澄给我擦脸的手还没来得及缩回去,他似乎挺惊讶,没料到我会醒得这么赶巧,那手也僵在空中,我跟他无言对视片刻,他才强作镇定地道:“我听见你在说梦话,过来看看。”“我说什么了?”谢澄低头看我,多半是下了一夜的雨,窗外晨光白得灰扑扑的,我看不清他的神态,只知道他的手正慢慢地放在我潮湿的脸上,这么迟缓的动作任谁都能轻易避开,他好像就是在等我避开。他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既费劲且庄重:“为什么最先来见我?”我想随便敷衍两句将他打发走,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你很在意这个?”“对。”谢澄说,“我不明白。”“其实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我本来就没想见你,碰巧撞上而已。”他的眼珠乌黑安静,那一眨不眨的模样让我想起一口会如实回应打水人呼唤的深井,我不太敢去确认里面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模样。“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我开口道。他也和袁无功一样,默不作声地摇头,我起床准备洗漱,一转头就发现谢澄已经从屋内离开了。作者有话说:我的评价是:不如哑巴。被姬渊这样折腾了一通,我心中原有的对他丁点子怜惜也基本散了个干净,在翌日见到他的那一刻,我几乎都想当场掉头走人。他依旧做粉色的少女打扮,梳着清丽的双髻头,特意起了个大早就在院子里等我,我一出门他就敏锐地看过来,似乎想像过去一般奔进我怀里。我眼皮微抬。姬渊硬生生站定。刹那间他眼圈就红了,忍着没掉泪珠儿,我与他对视片刻,他才苦涩地唤我一声:“徐风。”“嗯。”“……对不起。”出乎我意料的,他态度相当诚恳地低头了,“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那样了。”没有搬出胡搅蛮缠的作态来试图将昨夜翻篇,至少这一步棋他是走对了。我对此没说什么,只上下打量他,道:“不打算换回男装?”姬渊闻言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徐风,你觉得我是男人,还是女人。”在我的注视下,他手指正不安地捻着自己的发梢,这副怯懦柔弱的姿态与我昨日惊鸿一瞥的挺拔高大完全是两个概念,我想了想,回答他:“看你自己。”说罢,我直接换了话题,“离我对你承诺过的时间剩将近两个月,你还是打算跟着我吗?”见他还在犹豫,我又道:“慢慢想,事关你未来的出路,我不催你。”
“我……还可以跟着你吗?”再开口时,姬渊却是眼睫颤颤,小心翼翼地问我道。大概是昨晚做了一个有关我二夫人的梦,哪怕明知姬渊同袁无功之间有着好比天堑那样的差距不同,可只是瞧见那双盈起泪来神态有那么两分相似的眼眸,我便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没有下次了。”在被我这样警告后,他却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重重朝我点点头,我正要走开去同武林盟的人辞行,就看见姬渊踮起脚尖凑了过来,考虑到他才承诺过以后会守规矩,我就没有避开,任由他向我靠近。“我不会再那样做了。”姬渊像是为了躲避谁的视线,一手故作矜持掩着唇,在我耳边呵气如兰,“但如果你有需要,我随时配合。”我皱起眉,没来得及问这是什么意思,他就宛若娇小的云雀,身姿灵巧地跳到了一边,一脸笑眯眯地催我赶快去准备出发的事。我:“……”一想到眼前这位堪称全方位无死角的好嫁风女郎,其实是姬宣的堂弟,是那个向来端庄自持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大夫人的弟弟……我的胃就隐隐痛了起来。你们家族能不能平均遗传属性,就不能把你身上这股多余的活泼热情分一点给我家冰儿吗?!君不见姬宣就是活活憋死,都基本不会把他心里真正的想法跟我讲啊!我愤愤不平地离开了。我很快就明白姬渊那句随时配合是什么意思了。在姬渊又一次如狗皮膏药黏在我手臂上后,我正要挣开,却听见他小声且快速地道:“别动!”听语气倒是真心实意的焦灼,我也低下头,压低声音问道:“你在干什么?”“在帮你啊。”他理所当然地道,“你不是想给那个人一点教训吗,利用我最合适了。”“谁说我要给他一点教训——”“嘘,别说了……真烦人,像个疯子似的……”姬渊嘟嘟囔囔的,从出发到现在已经过了快两个时辰,他始终是一副又不放心又不耐烦的神态,由于我并未催马赶路赶得太急,姬渊只好也勒着缰绳。他时不时回头望我们的来路。就是到了午后,我们在路边小茶馆预备歇息片刻,他也没有放松警惕,一直黏在我身边,疑神疑鬼地四下察看。我喝了口茶,道:“别看了,他要跟就让他跟,不关你我的事。”姬渊奇道:“你也发现了?”“那倒不是。”我说,“但我知道他会跟上来。”身后缀了一根名为天下第一的小尾巴,这对我而言颇有种亲切之感,毕竟过去谢澄就是这样终日围着我转悠,可能唯一的区别是那会儿他会紧紧捉住我的手腕,现在只敢藏身在我看不见的角落,我一回头,只看见风经过树枝所留下的痕迹。夏日正喧嚣,连阳光的影子都很明亮,自再度出发以来姬渊不分白昼都表现得疑神疑鬼,这会儿好不容易才在无人的林子里捡了块儿平坦的草地休息,我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蜷着身子,皱着眉睡得很熟,便放轻了动作,主动走向相反的方向。粼粼的阳光在草叶间蜻蜓点水,追着我的步伐,而那道步步相随的阴影也一样。当我不再前进,谢澄也就轻飘飘跳下来,不言不语站在离我几丈远的地方。他不开口,正好我也不想寒暄,开门见山:“还想这样跟多久?”“……”谢澄埋着脸含糊地嘟囔,我听着那话像是一句“我不知道”。我又说:“我接下来还有事情要做,没有精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