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山寨亮起一盏起夜的灯。玄凤没有催我,只是收敛了翅膀窝进我颈窝里,我知道它没睡,便小声笑道:“你还记得这里吗?”“嗯。”“当初你让我来黑风岭,成立一个收留百姓的寨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和我们的任务本不相干吧?”“……这里曾是西宁最贫苦的地方。”玄凤说。我等了很久,它才又续道:“闻人宁一直都希望改变这里,他是西宁的父母官,所以能让这里的百姓好好生活下去,也是闻人钟的愿望。”“这是闻人钟将身体交付给我,所提出的条件吗?”“算是吧。”凤凰的体温天生很高,仿佛是一小团温柔的火。我带着玄凤坐上屋顶,支着下巴,看向底下的院落。起初是徐英卷起书册,满院子追着不学无术大字不识的我打,后来便有熊大熊二他们扛着最美味的猎物来到院门前,嚷嚷着要我这个寨主一起去参加山下的篝火晚会。寨子里的妇女们白日无事,聚在一起织布作衣裳,她们做的汗衣柔软又轻薄,从来没有短过我的那一份。春来耕种,夏日纳凉,秋起添衣,冬夜酣眠。那过去岁月里一个个平平无奇的春夏秋冬,在这间院子迎入了寨主的几位夫人后,便成为了繁华京城里,一场遥不可及的梦。舞剑的大夫人,制毒的二夫人,坐在秋千上懵懂无辜的三夫人,还有在一边笑着注视他们的……“领导。”我轻声问道:“他们都还好吗?”凤凰顿了顿,便淡然回答:“很好,你死后,他们都很好。”翌日黎明前夕,我离开了黑风岭。下山时险些出了岔子,不慎撞见一大早出来采野菜的王小花,小花姑娘芳龄六岁,算是我一手看着长大,她人小个子矮,背着个篓子猫在草丛里,我把眼睛瞪出来都没找着人影。还是在山路上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了迷惑的:“……钟哥哥?”的那一刻,我一身激灵直上天灵盖,当即站定脚步,还做贼心虚下意识拉了拉斗篷帽兜。就在我满头大汗紧急思考,是不是得掐个伪声好糊弄过去比较合适时,便听见小花吸鼻子的动静,她童音稚嫩绵软,含糊地对我说道:“对不起,我认错了。”等她走远了,我才敢回头,遥遥看小姑娘透着伤心的背影。玄凤:“吓死。”我:“吓死。”我:“……”我:“领导,我感觉我缺大德了。”玄凤默了片刻,道:“那也比让她以为自己撞鬼,把人吓出个好歹来的强。”“难道我接下来直到任务完成前,都要一直当个不见天日的鬼吗?”这次玄凤不再回答我了,我忧郁地叹了口气,满腹心事,最终还是去离黑风岭较远的集市上买了张面具给戴上了。我自我安慰道:“算了,这样看起来至少很有绝世高人的风范,也相当于过了一把大侠瘾了。”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主神不借着这次假死,让我提前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呢?按照我与主神的约定,祂会给我一具崭新的身体作为我帮天选之人避开死劫的回报,只要我人一日在这个世界,便无论如何都吃不了霸王餐逃单,我预支报酬,提前做回自己,也有利于接下来的行动,不用像现在这般躲躲藏藏。去往药王谷的路途中,我把我的疑问向玄凤道出了,玄凤又安静了一阵,却是开口反问我:“回不回原来的身体,这很重要吗?”“当然。”我说,“领导,你也看见了,闻人钟的身体被我搞得破破烂烂的,如果我能让他早日入土为安,这最好不过。”“他已经死了,你不用在乎死人的想法。”“啊,一不留神你又说了很没人情味的话,我要喊你资本主义吸血鬼了哦。”玄凤冷漠道:“我说的是事实。不要想东想西,当自己的东西用就是了。”我苦笑起来,左手松开马缰,我虚虚抚摸起那个残留在掌心的伤疤。主神只是简单粗暴让这具身体重回巅峰,但祂并没有抹去那些创伤留下的痕迹。“领导,不是这样的。”我轻声说道:“你知道吗,我其实和闻人钟说过一次话。”“大白天的,你还在做梦吗?死人怎么同你说话。”“也许那就是一个梦,我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我知道,和我说话的人就是他……”那是我刚作为闻人钟苏醒后的不久,闻人钟在叔父闻人达那里吃了许多苦头,他太过孱弱,以至于即便逃回奶娘身边也很快病死,而即便我接手了这具身体,也不得不在病榻上缠绵多日,才彻底有所好转。高烧不醒的深夜,我听见了本该不存在于人间的声音。“…我不要,不要这样……凭什么他可以,继续做人……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了……”“我想,活下去……”“我想长大,我想一直,和姐姐在一起……”是梦,是现实,那道声音来自闻人钟身体残存的意识,还是源于一场糊涂的臆想,我无法分辨。我只能在病得神志不清的梦里,对他许下承诺。——承诺我在世一日,闻人钟便活一日,我只会是他,永远都是他。玄凤说:“……自寻烦恼。”“领导,措辞能不能稍微温柔点?我的心很脆弱,随时都会碎的。”“我看你就是傻。”我决定单方面和玄凤冷战一个上午,从来都是被我气到仰倒的玄凤这回难得占据上风,优哉游哉窝在我发顶,偶尔低下头来闹着玩儿似的叨我一口。我忍了,并决定扣掉它接下来三天的坚果口粮。黑风岭地处西南,要到药王谷途经绵延群山与广阔水域,路途遥远,少说也要三个月才能抵达,真亏当初袁无功能选在黑风岭附近自杀,倒也免了我又要像救谢澄那回,千里迢迢地去给他捡尸。唉,比起谢澄姬宣那样原因明确,来自外力的死劫,袁无功才是最难办的那个——至今我都不清楚,究竟是有什么想不开的心结,逼得他都不想活了。要脸有脸要身材有身材要事业有事业,操着人生赢家的牌面,打了一手满盘皆输,这简直是某种对庸碌众生的嘲笑。不过他死劫成谜也有一定的好处,那就是破阵不急于一时,光瞧着玄凤这一脸安详的表情,就知道这小子离再次把自己作死还有一定距离。——再有距离,袁无功的死劫也依然存在。我没有结束的任务证明了这一点。桃夭灼灼,倒映水中,低垂的枝头沉甸甸的结满花色,两岸风景秀丽,艄公于船尾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