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潮,他也平静回视着我。我们在彼此的瞳孔,看见那属于自己的小小倒影。“我对不起湘儿,立誓要满足她一切心愿,无论那条路有多艰难,只要湘儿下定决心,我就会陪她走到底。”他面色淡然,说出口的话却在发抖,手捏成拳头放在我后腰,“事已至此,哪怕来世要入畜生道也是一样,湘儿的恶果,我这个做兄长的会替她扛,我只是不希望再有更多无辜的人成为牺牲品。”“殿下是什么时候发现,湘殿下才是开膛手事件的幕后真凶……”“是她主动告诉我的。”姬宣垂下眼睫,目中情绪复杂,他轻声说:“她让我自己选,不管我做什么决定,她都会听从我的安排。”“……”我说,“殿下想知道,我今日进宫,还同湘殿下聊了什么吗。”姬宣:“?”我耸耸肩,道:“拿人当垫脚石容易,为人开辟道路难,我问她,今日所牺牲的一切,不论合理无理,不论出于大义还是私情,能否在来日千倍万倍得到偿还。”姬宣再次抬眼看我。我笑了笑,放松地靠在桌边:“她说能,那我肯定不信,跟她讲口说无凭,凡事要讲证据,上下嘴唇碰一碰谁会把她的话当一回事……”“你猜令妹如何回答我?”“——她说,君无戏言。”临行前,自然少不得和王府众人一通拉拉扯扯,实在经不住他们这仿佛对待救世主的热切态度,赶在腰带被人拽掉前,我忍不住疑惑道:“是我离开之后发生什么事了吗?”仆人们尴尬地互相对视。末了,才有人道:“不论如何,往后公子得空,还是多回府里看看吧。”我奇道:“为什么?”他们刚要回答,姬宣便从我背后的门里走出,衣衫宽松,从他半边肩头滑落,他伸手捞起长袖,一边凝目看过来。眼底微红。我自然是清楚那是因为他刚伏在我胸口哭了一场的缘故,但落在旁人眼里便不知有何感想了,我面前的仆从打了个磕绊,面色青白,结结巴巴道:“没,没什么,夜深露重,公子一路小心。”我:“……哦,哦。”姬宣送我到大门,我也没多的话要说,径直往外走几步,忽想起什么,回过头,发现他立在灯笼下,正静静望我背影。“还有什么事吗?”他比我还先开口。我挠挠头:“也没什么,就是想起那个景瑜不是还关在这里吗,想问问他怎么样了。”“前阵子绪将军把他接走了。”“绪哥?是吗?那也好,留你这儿左右是个累赘,毕竟他也算为太子效过力,出了事不方便。”到底是大门前,也不方便就此事聊太多,我只是出于对白芷的关心,才问候景瑜一句,既然被绪陵这个顶头上司带走了,那就不归我管了。我放下心,抬起手朝姬宣懒洋洋挥了一挥:“回吧,我这也得走了。”又大步走出几丈,我渐渐停住脚。猛地转过身,姬宣果然站在那里没动。
“回吧,啊,回去吧,别吹风了,仔细着凉。”听见我这么催促了,他稍微动了一下,却是下了台阶,在无人经过的王府正门长街上,向我行来。向我行来,又不靠近,隔着很远便止步了。“哪怕你执意留下,也别相信任何人。”夜风将姬宣的话语送到我耳边,“任何人,包括我。”难为他穿得这么单薄还敢站在风口,我都替他哆嗦,在地上来回踩了两下,我抬起头,笑道:“多谢殿下好意,闻人钟谨记在心。”白衣黑发,容颜如玉,仿佛随时能羽化登仙,本该如此,可他看起来比游魂好不到哪儿去,真奇怪,在黑风岭让我折辱的那段日子,也没见他憔悴至此,回到自家大本营,姬宣却一日比一日虚弱了下去。他不该回朝的。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但我已放柔了声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殿下,只请您勿要殚精竭虑过度,务必保重身体。”今日,姬湘和玄凤都问了我同一个问题。为什么不选择帮助姬宣登上那个位置?“兄长是男子,文韬武略世人皆知,累累战功早让他在民间成为不破的传说,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比身为女子久居宫闱的我更适合成为辅佐的明主,更何况你与他关系密切,哪怕是出于担心飞鸟尽良弓藏,也不该越过他找上我——我并非不信任阁下,但对这一层理由,湘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皇帝,安全,姬宣,皇帝,更安全,没有死劫,安全,钟儿,完成,任务,为什么?”我慢慢向着李府走去,颇为唏嘘地叹了口气。……除了是因为我为色所惑,见不得姬宣不快活,难道还有别的原因吗?“美人膝,英雄冢。”我伸了个懒腰,“先人诚不欺我啊!”事实证明,我这种意志力不坚定,美人一个泪眼就要心软的东西,天生做不成大事。姬宣是美人,而能在太子府如鱼得水有一席之地的慧心,自然也是美人。哪怕知道对方美人前面还得加上蛇蝎二字,一张款款送到手里,写满簪花小楷的信笺,还是足够让我丢盔弃甲,乖乖应约上门。甚至出门前,我特意瞒住了谢澄。“告诉谢少侠,让他陪你去不是更好吗?”李严向我建议,“也不知对方会有什么计策,多个人也能应对不时之需。”尽管他神色语气都一派诚恳,但我总能品出一丝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味道。“算了吧,他去纯粹是给我添乱,慧心是他师父的女儿,又惯于察言观色,别到时候别被人勾走了,反过来对付我才好。”李严抚掌而笑:“在神使眼中,怕我们所有人都是需要您多加照顾的稚子吧,而其中,谢少侠更能得您如此偏爱,实在是叫人羡慕啊。”我用你脑部是否有疾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别占我便宜,你比我大。”李严:“哈哈!”什么偏爱不偏爱的,我是真怕谢澄给我裹乱,毕竟他在我这里可是有前科的,要再被慧心随便几句话就骗走了,我可真没那个能力把他劝回来。这么比起来,至少袁无功在这方面就让我放心多了,不如说我更要警惕自己被他骗得团团转,而不用担心有什么小鱼小虾能欺负到他头上去。嗯,哪怕是动一动这个欺负他的念头,都会变得生不如死吧。完了,之后若是得空,我还真想去撩一把老虎须,试试他的厉害深浅。心头想着趣事,我很快就到了信笺上所约定的茶楼,一路让小二迎进厢房,推门发现,里面不止坐了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