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派又宽敞,有许多我们这里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儿堆在小摊上——我还给你和青宵带了回来了一些,你们一定会喜欢的。”羽仪对京城的繁华显然不感兴趣,他眯起眼,紧紧盯着易安,仿佛是要从对方的言语神态中寻得两处漏洞。“所以,你们真的只是依照惯例去京城,让那帮久居宫闱的贵人安心?”这话掩饰不住的犀利尖锐,易安不以为忤,反倒洒脱一笑,他拍了拍羽仪单薄的脊背,调侃道:“又在紧张什么?不然呢,你是怕师兄被谁拐去卖了么?”“我不是——”“好了,你还小,别为我们操心,你只需要和青宵一起慢慢长大,别的事,师兄会看着办的。”羽仪还急切想再开口,易安却若有所思地偏头看了看尔雅青宵所在的方向,片刻后他又看向不明所以的羽仪,青年俯下身,竖起手挡在唇边,要说个孩子间的秘密那样极其小声地道:“而且在师兄心里,比起最小的青宵……我还是要更疼你一些,青宵有他的父母长辈去关心,但羽仪,你只有我们,我们都是被药王谷捡回来的孤儿,无论何时,师兄都站在你这一边,无论发生什么,师兄都相信你。”“……”羽仪说不出话。这一席话令易安脸也红了些许,药王谷大师兄是这么爱脸红的性格实在不能服众,所以他咳了咳,赶紧直起身恢复了君子的端庄风姿。年轻弟子的笑闹让漫天红花也变得更鲜艳,尔雅扛着青宵遍地撒野,路过的人都被这胡闹的一幕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只有羽仪听见身侧送来一声尴尬又紧张的叮嘱:“这些话可不能告诉青宵,他会闹脾气的,你心里明白,师兄最喜欢你就好。”谁会拒绝这样一份直白的偏爱?可时隔多年,易安或许会后悔自己给出的这份偏爱,甚至不需要用久远时光来加以佐证,当他躺在那张冰冷的石台上,瞠着眼迎来人生的结局,当他涣散的瞳心映出立在他身侧,他最喜欢的师弟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当这一切发生时,易安究竟在思考什么已经无法考证了。他也不会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半晌,羽仪慢慢地抬起手,但他突兀侧过头,在门被从外推开的吱呀声响中,他听见了跌跌撞撞的脚步声,这里太黑,只有石台边燃满了烛火,毕竟如果不这样做,羽仪也无法精准将易安扼杀。不多用一丝一毫的力气,不给一星半点喘息的可能,只消指腹在喉头某个穴位深深按下,易安就干脆地死去了。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一扇扇门被推开,一条条暗道被闯入,来人在踉跄,踉跄过后是摔倒,摔倒了又爬起,这么笨拙,羽仪觉得自己已经知道来者是何人了。他完全可以躲,可以从容地收拾犯罪现场,不过有这么一种说法,那些极端变态的杀人犯其实是渴望被人看见自己的罪行,死亡即是他们的杰作,若得不到世间的惊叹观赏,这场戏对他们而言,便再也唱不下去了。最后一扇门也被推开了。门外,青宵站在那里,他不住发抖,双膝前沾满尘土的布料渗出斑斑点点的血迹,不知道是摔了多少跤的结果,他看见一动不动的羽仪,顿时如蒙大赦,他欣喜地喊道:“师兄!”羽仪未曾回应他。青宵也安静下去。过了很久,青宵道:“师兄……”“他死了。”羽仪简洁道,“我杀的。”说着,他抬手随意覆上易安苍白面容,为死者瞑目。他淡淡问道:“还不走,是想和他一起死在这里吗?”语声落地,青宵从僵直的状态中猛的回神,须臾间往后连退了三步,孩子唇舌嗫嚅,抖如筛糠,到了最后,才从满是血腥味的牙缝里往外挤出几个难以辨别的音节:“为什么?”羽仪不假思索道:“因为我想杀了他。”“为什么……这不可能,为什么?师兄,为什么啊!”
“你想知道为什么,那你到我这里来,你过来,我就告诉你,我为什么要杀了你的师兄。”对着师弟,羽仪常笑,笑容清浅柔和,此时他也在笑,他笑得和过往别无二致。烛火摇晃,无数道拉长的黑影投在墙壁上,巨蟒盘踞,毒蛇嘶鸣,沼泽淹没了昨日的假象,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像荒诞的梦。什么都被扭曲了,唯有羽仪如常。羽仪如常,羽仪微笑。“不过来吗?”“唉,我是吓唬你呢,即便我确实杀了易安师兄,那也不意味着我同样会杀了你啊。”“你怕什么,你真的觉得我会杀了你?你在怕我吗?”“……”“怕得很好,怕得很对,我以前就夸过你,你很敏锐,你的直觉从来很准。”“来,带上这个灯盏。”“出去的路,不要再摔跤了。”青宵又在奔跑。他这一生总是如此,奔向药王谷,奔向师兄,奔向命运中那个荣光璀璨的未来,青宵做梦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从来被人群包围的他会独身一人,狼狈地于黑暗密道中逃窜。他最终没有带上羽仪特意叮嘱过的灯盏,也没有敢在往逝者面上多看上一眼,他甚至无法鼓起勇气为自己的师兄寻仇——因为杀死师兄的罪魁祸首,也是师兄啊!“……他当着我的面杀人,他杀了易安师兄,我本来该立刻告诉师父长老的……可是,我,我……我说不出口,我什么都说不出口,我一看见他,我就害怕得要命。”“你怕谁,怕你师兄?”青宵闭了闭眼,轻轻点头,他又说:“起初大家都认为易安师兄是失踪了,但后来,后来长老说,易安师兄是为救病人亲尝毒草,才年纪轻轻就离开了……长老这么说,师父也这么说,我都不知道那日所见,究竟是不是一场梦了……”说到此处,他那双混沌的眼忽抬起,又是迷茫,又是天真地望着我,问道:“你这就要去找师兄了?”过了片刻,我颔首,他就继续问道:“前辈,你喜欢师兄?你一定是喜欢他,才会同他做了夫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多少夫妻是因为彼此喜欢才成了鸳鸯?”“那你不喜欢师兄吗?”这话我答不上。好在青宵没有非得要我作答,他仿佛难以从噩梦般的回忆中彻底走出来,他攥着我一截衣角,嘴唇上下开合好几回,连额角都渗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他面色铁青,轻声道:“前辈,师兄是坏人吗?”袁无功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我同谢澄讨论过这个问题。自从开始接近药王谷内幕,了解到久远过往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在思考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