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辛越一锤定音:“护着主子往自己的地盘巡查一番,是你的职责吧?”“……”白七肃然,“责无旁贷。”一个时辰之后,辛越春风得意地出现在京郊一地势宽旷之处。暮色已然黑沉,抬眼看去,正前方一棵枯树只余两根粗壮枝杈,乍一看像是倒插入地的“人”字,在那左边的一道枝杈中,又横生了一小节枯枝,上头正正托着盈盈弯月。若有才情横溢的文豪路过,怕是要赋诗一首——枯掌托玉钩,弯刀拄红阶。后半句之所以一派肃杀,正因这枯树边上的庞大建筑,是定国侯的根基,永夜。永夜永夜,永远隐没于夜色,是顾衍不可见光的一把弯刀。这连绵十几座山头之外,层层设卡,重兵明暗驻守,外人不可窥见,十几座山头之中,藏的是大齐国脉,军报兵甲金银铜铁、盐茶香瓷林林总总,顾衍收拢的能人志士大多散在这些山头上,像一个个精巧的齿轮,缓步护持着推动着大齐的繁荣。顾衍是军功起家的,他曾说,战乱的时候百姓需要他,但若是安生久了,十年、二十年之后,他们便会说他暴戾嗜杀、功高盖主、动摇乾坤,所以他需要永夜,将人性隔绝在绝对力量之外。辛越对他的抱负和志向毫不怀疑,她一度以为他不会娶亲,而会将一辈子心血都浇在这国土苍生上,没想到最后居然是她将这么个九天之上的人拽下了滚滚红尘,而顾衍手里这么庞大的东西,居然在除夕那日……说给她就给她了。这得是多……缺心眼啊。辛越甩甩脑袋,此时此刻,她该感恩这份缺心眼,否则她如今也站不到永夜底牢之外。守门人见了她,一惊,忙恭敬打开重重大门。辛越问道:“白七,过了多久了?”白七:“回主子,一个时辰又一刻钟。”辛越迈入大门:“不是一个时辰吗?”白七:“您方才看了一刻钟月亮。”“……这种事就不必说了吧。你可以说主子在对月思索对策什么的。”白七:“主子可思索出来了?”辛越摊手:“没有,”她看着脚下殷红的石砖,犹豫地问,“这真是血浸出来的吗?”白七:“……不是,您别怕,侯爷吩咐上了漆,好唬人的。”“……”辛越脚下一个趔趄,不知踢到了什么,低呼:“什么东西?”这地方果然古古怪怪,诡异莫名。二人踏入长长的石道中,四壁都是石砖,每隔五步有一盏昏黄的灯。走了一会儿,看到不远处一道极高的铜门,这应该就是白七说的底牢刑讯之处了。她不由加快脚步,走到了铜门之前。一时又有些愁眉不展,她还未闯过底牢,不知是个什么章程,这铜门有五个她这么高,上下透着阴寒血气,古朴厚重,有如巨兽之首,她一脚下去,怕是踹不开的。辛越只好抬起手,屈指,在铜门上客气有礼地敲了三下。……里头一派寂静。莫不是太轻了?辛越又抬起手,准备抡拳扎扎实实来三下。白七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道:“主子,属下僭越,这确实不是您该来的地方,此地囚的都是重犯,刑讯之下的场面您见所未见,属下斗胆请入,您在此地稍等,若是找着了人,属下再请您定夺。”一番话推心置腹,字字妥帖,辛越叹口气:“你去吧。”铜门缓缓打开一道缝,登时有一股难以描述的味道从里头传来,像是什么东西腐烂又被封在臭水中,只飘出一丝,辛越都几欲作呕。半缝黑暗中,隐隐透出的尖利哭嚎、凄厉嘶吼更是让她浑身泛起了鸡皮疙瘩,白七闪身而入,铜门倏尔关上,那股子凉意都还绕在她头顶,久久不息。真是……还好来了,否则,他们仨得被折腾成什么样啊。辛越站在铜门口,左右长长的石道皆无人,莫名地一股心悸爬上脊背,她搓了搓手臂,左右来回地走。走到第十个来回时,左边石道尽头出现一道身影,不高,清瘦,见了她微微一顿,继而几步快奔到她跟前,不可置信道:“夫人?!”辛越收回手,颇有种被识破计划的窘迫:“短亭。”短亭大惊失色:“您怎么在这儿?”辛越不好意思道:“我让白七带我来的。”短亭脑子一阵一阵抽着疼,他今日一早右眼便开始跳,终于在此刻应验了:“侯爷,侯爷知道吗?”“不知道。”“七怎么敢……”辛越摆手:“你来得正好,我在府里盘问他半天,他只说不知道辛扬、十七、黄灯被关在哪,你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