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妃娘娘这些日子都在养身,连倒夜香的婆子也知道要手脚轻些,默默无声地收拾好活计,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青莲居耳房里,支着两个炭炉子,上头各搁着一个药罐,守炉子的竟是杨妃的大丫鬟紫衣。
紫衣手里捏着把蒲扇,瞧火小了便轻轻扇一扇,火大了又赶紧掀开盖子,免得里头的药汤漫出来。
药味渐浓,估摸着是到时辰了,便是此时,帘子掀起又落下,紫衣回头一瞧,是碧水来了。
“药可熬好了?瞧时辰该给隔壁院子送去了。”碧水一边说一边检视那两个药罐,瞧里面汤色沉沉,便点点头:“行了,我这就送过去。”
紫衣忍不住相问:“隔壁院子住着的到底是什么人?那头煎药,怎么还要拿到咱们娘娘院中来?难道那里便连个炉子也搁不下了?娘娘可也太好性儿了些。”
碧水一边动手将药倒在碗里,一边随口答应:“谁知道呢,总之是殿下的意思,娘娘都不曾相问,咱们只管听吩咐做事就是了。我们做奴婢的,还能挑主子理么?”
紫衣连忙摆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怕娘娘性子太过柔弱,白白吃了亏。王妃是正室,娘娘少不得要相让,可是旁人……我是怕娘娘太在意殿下,在别人身上吃了委屈。”
碧水听这话,便知紫衣想岔了,这丫头只怕以为隔壁院子住着的是哪个得宠的庶妃,在借着男人撒痴撒娇呢。
然而殿下和娘娘都不曾明说隔壁小院的事情,碧水自家也不过是隐约猜到一些,如何能拿出来嚼舌,这时也不多话,只支吾一句:“咱们娘娘是何样的聪慧,怎么会吃了亏去?你别白操心了。不论是谁,如今得喝两种药呢,你还怕他跳出来伤人么?”
紫衣应了一声不说话了,心里却还是七上八下的。
碧水也无暇与她多说,拎着那暗红填漆的饭盒子,自往外去了。
秋岭居是青莲居边上一座小院,因规格小,杨侧妃便没居住。原本英王妃想叫哪个庶妃住过来的,谁知英王不准,也只得罢了,因此这秋岭居一向空着。
这时节陡然住进一个人来,还日日闭门不出,碧水忍不住猜想,这要不是惊人的国色天香,便是了不得的主子心腹。
到了院前,碧水轻轻叩了叩门,然后静静站着等候。
应门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瞧着人都不甚机灵了,痴痴懵懵地接了饭盒,又“砰”一声把门阖上。
碧水身为杨侧妃的第一大丫鬟,此时吃了个闭门羹竟没有丝毫的不悦,脸上的笑容都不曾变,回身走向青莲居。
那老妪唤做邱妈妈,是英王的乳母,碧水便是做了内院总管,也不敢去得罪。
邱妈妈如今本该在别院养老的,却被接到了秋岭居,若是个女人,哪有这样的派头,因此碧水敢猜测,秋岭居住着的,应当不是自家娘娘的对手。
至于究竟是何人,她连猜都不敢猜,若是猜出个不该出现的人,对娘娘可是大大不利。
秋岭居里安安静静,除了邱妈妈的慢吞吞的脚步声,别的一声不闻。
邱妈妈不紧不慢地走到屋里,将床上昏睡的那年轻人扶了起来,细心地喂他喝了药,然后放他躺平,又替他擦擦嘴角,长叹一声:“唉,好个精神的孩子,怎么给人伤成这样了。”
床上的范离昏迷不醒,自然是没法回答邱妈妈的问题。
他身上已换了套干净的衣裳,原先因为颠簸转移流出的血,也由邱妈妈擦拭干净了,邱妈妈甚至替他重新梳好了发髻,这时瞧着,除开脸无血色,与平日里也不差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