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没受过什么委屈,为什么总是念念不忘,总要放在心上呢?
也许是因为和杨家的婚事……他一直心怀芥蒂,当初因为此事几乎闹的父子翻脸。
虽然最后还是投降了。
惠娴……惠娴原本应该嫁给李羡的。
他们是表兄妹,关系那样好,李益都看在眼里。虽然三个人一块玩,但惠娴明显和李羡更亲热。惠娴也叫他表哥,但他毕竟不是亲表哥。李大性格活泼有趣,李二则沉闷内敛。惠娴喜欢李大,少男少女时常一块亲近。
李益总记得有一年过年,那是新年里,惠娴来家中做客玩,李羡喜好睡懒觉,大上午也不起床。惠娴跑去房里叫他,李羡抱着被子不起,惠娴便跳上床去弄他。李羡没穿衣服,两人在床上打闹起来。李羡打小便是个风流种子,很会勾引女人,把惠娴逗的面红耳赤。
惠娴自小和李大互相亲密,彼此相恋,结果却嫁给李二。年轻的他是那样敏感自尊,总是想不过。从小李大比他优秀,得家人的喜欢,又是嫡出的长子,父亲送什么礼物,他总是自觉的挑次一点的。可为什么人生最重要的婚姻也要这样?凭什么李大娶了公主,李二就要娶他不要的人?
他连公主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并无意去争这个,可为什么要他娶惠娴?惠娴身份不如公主,配不上李大,所以就配给他?
何况,他也不爱惠娴。
他不愿意,惠娴也不愿意,可家族婚姻,是轮不到他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去做主的。
都是少年时候的事了,这么多年早该过去,只是他心里常怀芥蒂。他到李家的时候已经五六岁懂事了,他幼时出奇的敏感早熟,对自己的出身,什么都知道。?
这么多年,他不太想起母亲,也很少想起惠娴和李羡的事,只是时常想幼年读书的事。
那时他七八岁,当时家还在冀州。他对幼年最刻骨的记忆就是,读书特别辛苦。每天第一遍鸡叫时,他就要起床了,独自穿好衣服,整好仪容,到父亲的书房中学书。他父亲是个特别苛刻的老儒,苛刻到了难以理喻的程度。李家不缺钱财,家有良田万顷,但他父亲恪守清贫,不用金银器皿,不许家人穿丝绸衣服,只能穿白布麻衣,不许用奴仆婢女,口中不许言钱。不荤食,于是家人也跟着不荤食。以至于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李益一直误以为自己家很穷,吃不起肉。
后来长大一点才懂得,能不耕种不下地,整日读书赚名,怎么能是穷人家呢?他父亲相交的人都是名士贵族,连刺史新上任都要来阶下拜访。他父亲不喜此人,就能端起名士架子,将其拒之门外。
常常,他夜半三更起床洗漱,去书房学习。他从小不太聪明,他哥哥李羡聪慧过人,读书认字,过目不忘,他总怕不如哥哥,每每趁着夜深人静,旁人酣睡的时候早早到书房。夜晚是那样黑暗寂静,他独自走过花园的小径,到书房点起灯,练半个时辰字,再读半个时辰书,温习昨日的功课。等到第三次鸡叫的时候,他哥哥李羡就睡眼朦胧的出现了,说:“老二,你这么早来,也不叫我一起。”兄弟并肩坐着,一同读书读经,互相出题目考较背诵,应付父亲的功课检查。
??其实李羡爱睡懒觉,弟弟叫了他也不会起的。
??可就是李二这样勤奋,李大这样懒惰,兄弟两人的功课仍然还是不相上下。
??有的人就是天生聪明,李大大概就是那种人,毫不费力就能取得成就。李大总是抱怨父亲太严厉,给的功课太多了,到了年纪就开始放纵叛逆,李二从不曾叛逆过,除了勤学苦读就是勤学苦读。
??冬天那样冷,砚台里的水都凝固结了冰,手冻的生疮,也不曾放下纸笔。
李大人生圆满,少年成名,娶了公主。李二也不差,年纪轻轻就以渊博闻名京都,名气渐渐盖过其兄,为南安王做傅,为太子做傅,得君王信重,前途一片光明。后来因为一些事,李大又和父亲闹翻,李二成了父亲最看重最信赖的儿子,一切都完美了。可为什么他还是会时常感到心中空洞,好像生命里少了什么呢?
他是不能接受惠娴养李羡的孩子的。
他心中好笑地想:你们干嘛不直接去生一个好了,还更方便。他并不吃李羡和惠娴的醋,他只是感觉很滑稽,很好笑。惠娴要养,她就去养吧,反正他是不要的。
最可笑的是,还是妓女的私生子。
李羡这人也不爱良家妇女,格外喜欢跟歌者妓女打交道,李益极度厌恶他这一点。他并不反对李羡纳妾,但他极其厌恶官场朋场上什么应酬都非要弄妓女来作陪,喝酒,唱曲,过夜。但李羡偏偏好这口,简直沉沦其中拔不出。
情思
“他来过了,他去哪儿了?”
惠娴站在阶前,隔着几级落了雪的台阶和一重远门,和门口披衣而立的李羡说话:“你怎么不拦着他?”
李羡道:“我怎么拦?我总不能抱着他吧?”
惠娴担忧道:“他要是真生气了怎么办。”
李羡安慰说:“他没地儿去,过一会儿就回来了,别担心。你又不是不晓得他,嘴上发发脾气,几天就过去了。”
惠娴心中不安,然而李羡并无邀她进门的样子,说完话就把门关上,懒洋洋回去睡自己的觉了。她独自在阶下立了一会,冷风夹着雪吹拂,冻的人手脚僵疼。她想了想,觉得挺没意思的,这是在干什么呢?起身回房去了。
惠娴一夜没睡着觉,一边抱着阿龙哄,一边等他。案上的蜡烛哔哔剥剥燃烧着,火苗红红,跳动的人眼昏,婢女都退出去了,房中安静而暖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