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思来想去,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太弱了,对于这样的大事,她完全是无能为力的。她无法阻止李氏怀孕,也不可能阻止李氏生下儿子,那是螳臂当车。她晓得自己的斤两。
她太弱了。
这正是拓拔叡册立她为皇后的意图。
因为她太弱了,无力影响干涉皇帝的任何决定,也无力影响干涉未来的继承人。
换做是豪门大族,身后有家族支撑的皇后,皇帝恐怕难以随心所欲地立太子。
立皇后的儿子,要担心将来外戚专权。母强子弱,皇帝被亲生母亲控制甚至杀死,这在任何朝代的宫廷都不鲜见。不立皇后的儿子,太子的前途安危就难以保证,要被皇后家族威胁。
皇位周围汇聚着无数人的利益,每个参与这场博弈的人,代表的都不仅是个人的意志,还有他身后利益相关者的利益,他的家族,他的支持者……
他的意志,是无数利益相关者意志的合力。一个人的失败,意味的不仅是个人的死亡,而是一个利益集团的崩塌,一个利益集团对另一个利益集团的厮杀胜利。一旦具有了这个身份,父便不再是父,子便不再是子,母亲也不再是母亲,所以才会有父子母子兄弟相残,因为他们都不是一个人,他们身后都有一大批人,每个人也都是饿狼似的争着抢着撕咬着。这种关系一旦处理的不好,就可能导致血腥的厮杀搏命。一场宫廷政变下来,死去的全都是皇帝的亲人。兄弟,妻子,儿子,叔伯,任谁也要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平衡。拓拔叡这人,在大事上是非常清醒的。
眼下的情形,冯凭只能眼看着拓拔叡带着李氏和未来的太子回京,并祈求上天保佑了。
拓拔叡还京了。
还京的第一件事,是宣布皇长子拓拔泓的出生,并大赦天下。
冯凭往太华殿道贺,宗室大臣们也纷纷献贺,常太后对此也很高兴。拓拔叡非常开怀,册李氏为贵妃,升李氏的父亲李惠为尚书郎,封爵为国公。
又过了三天,拓拔叡为皇长子拓拔泓办满月宴,再次宣布大赦。短短数日内两次大赦,谁都知道皇帝对皇长子拓拔泓的态度不一般了。考虑到当年太武帝,景穆帝以及拓拔叡这三位,都是一出生就被立为太子或者太孙的例子,众人都相信拓拔泓会被立为太子。
源贺、陆丽、常英等人上书,建议皇上立皇长子拓拔泓为太子,常太后也向拓拔叡提议,按照宫中故例,立拓拔泓为太子。拓拔叡欣然接受,于是在拓拔泓刚满三个月这日,宣他以皇太子礼入太华殿觐见。
拓拔泓还是个小婴儿,他并不晓得自己的身份是何等隆重。这段日子,整个帝国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身上。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的名字,泓,意思是水深广,名字是拓拔叡亲起的,很衬得起一国太子的尊贵。三个月的婴儿,躺在锦缎的襁褓里,被奶母抱着,被太监,宫人,侍臣簇拥着,去觐见他的父皇。
拓拔泓已经褪去了刚出生时的一身红疙瘩和褶皱,变得有几分白嫩可爱了。拓拔叡将他从奶母怀中抱起,高兴地逗了一阵,冯凭在旁边看着,笑微微的。拓拔叡将婴儿递给她,笑道:“你也来抱一抱,你也算他的嫡母呢。”
拓拔泓长着一双乌黑的眼睛,神态慧黠机灵,他像个大人似的,一边咬指头,咬的口水长流,一边好奇地盯着人脸看,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
他长得模样像李氏,眉眼五官都极肖其母李夫人,只有偶尔那么一眼,看得出几分他父亲的影子。不过宫人都说他像皇上,常太后也说他像皇上,他聪慧大胆,吃奶就使劲吃,人一逗就哈哈大笑,笑起来跟皇上小时候一模一样。
冯凭抱着拓拔泓,有一瞬间,她对这个孩子生出了占有欲。她希望这个儿子是她的。
抉择
晚上,拓拔叡来到李夫人宫中,却见李氏跪在殿中,见了他磕头,垂泪不已。
拓拔叡惊讶道:“你这是做什么?”
这个季节,地上有些凉。想到李氏才刚出月子不久,前段日子还生病,身体虚弱,他忙上前去将她搀扶起来:“怎么哭起来了,有什么事,告诉朕?”
李氏举着袖子哭个不止,哽咽的久久说不出话来。拓拔叡让她起来,她也不起,只是原地跪着。拓拔叡不晓得她哭什么,只是搂着她肩膀,拍着她背哄着。李氏泪流不止,过了好久才慢慢哭泣说道:“太后方才让人来,将泓儿接走了,说是要将他带去金华宫。”
拓拔叡说:“朕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大事呢。这事太后同朕说过,太后要给泓儿安排保母,朕准许了。朕小的时候也是在金华宫长大的,这有什么。”
李氏道:“皇上是要立他做太子吗?”
拓拔叡道:“朕已经拟了诏。”
李氏闻言,伤心欲绝,哭道:“妾乃贱妇,出身卑微,泓儿命小福薄,也当不得大贵。妾怕折了他的寿,恳求皇上,不要立他做太子。如果皇上坚持要立,妾愿意将他过继给皇后名下,皇后身份尊贵,必能尽教养之责,保他平安无虞。妾愿舍身出家,至寺中修行,守青灯黄卷,日夜为他和皇后祈福。求皇上答应臣妾的心愿。”
拓拔叡大是诧异,原来先前那两句都是铺垫,她真正要说的是这个。只是好端端的,她怎么突然要出家?
“怎么说这种话?是皇后对你说了什么?”
拓拔叡感觉冯凭应该不至于,冯凭没那胆子。
他问:“还是太后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