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他的头往枕头边一歪,完全闭上了眼睛,像是睡去的模样。杜云砚在床边坐下来,帮他盖好被子,他咕哝了一句“但是你要等着我。”陌生的情绪梗在胸口,过了好一会儿,杜云砚才得以摆脱丝丝难言的酸胀感。他小心翼翼地将顾文曦落在鼻梁前的一缕刘海撩回到耳后。条件半醉的状态入眠,顾文曦这一觉睡得格外久,第二天醒来,靠墙那侧的床位空空荡荡,杜云砚是一早的火车,想必已经离开。昨天他睁不开眼几乎睡着的时候,杜云砚好像撩开他的头发,还给他擦了脸和手,可惜头脑不清醒,跟做梦一样,没机会好好回味,今天也没能早点醒来送他。顾文曦慢吞吞地起身,猛然发现床头柜上留了一块包装完整的芒果蛋糕和一盒牛奶,蛋糕下面还压了一张纸条,和过去一模一样的字体:【我叫服务生晚一点再收拾房间,起来以后记得吃早餐,我先回去了。云砚】他又躺回到床上,双手捏着纸条,反复看了几遍。“先回去了”几个字,简直就像在说“我等着你”。也不是顾文曦自我感觉良好,而是杜云砚说话爱拐弯抹角,每一句表面的台词都能解读出些别的意味,顾文曦习惯了挖掘他隐藏的心思,或者说是乐趣所在。以前他从杜云砚那里收到过三张纸条,全部夹在一个日程本里,不过本子没有随身带着,今天只能把这新的一张先放到钱包里。简单洗漱过后,他打开了白色纸盒包着的蛋糕,开始享用早餐。顾文曦上次冲动离家,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和期限,连个招呼都没打;这回是他决定好想到另一个地方生活,必然要取得家人的同意,也就是他的父亲。顾煜清没有勉强他留在公司,但能否接受孩子到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定居呢?坪凉村在乡下地区算物质条件比较好的,可比起他们一家生活的大都市还是差太多了,各方面的便利度更无法相提并论。顾煜清也一直想和儿子好好谈谈未来生活的事。两个儿子都是一路在学校顺风顺水的高材生,各项实践能力在同龄人中也毫无疑问位居前列。小儿子顾文珩属于做事计划性强,高度理性的类型,就读名校财务专业,对日后进入家族企业工作也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顾文曦相反,从小自由散漫,做事缺乏长性,全凭心血来潮,亏了脑子够用,没落下过功课,从大学出来连个正式工作都不找,今天做这个,明天干那个,在顾煜清眼里跟混日子差不多,一度引起他的不满。周六午后,回到顾宅的顾文曦敲响了父亲书房的门。“进来。”“爸。”顾煜清伏在大板桌上写东西,顾文曦径直走过去坐到他的对面。“文曦,你是不是想通了什么?”顾煜清无需抬头也猜到顾文曦打算谈论的话题。顾文曦郑重地说:“嗯,我来——向你辞行。”顾煜清手中握着的钢笔几乎在纸上戳了个洞,他缓缓抬起头来,摘掉了架在鼻梁上的花镜。-二月中旬的山里,天气时阴时晴,村落间几片油菜花田陆陆续续地开起了花,路过时满眼的灿金入目。杜云砚回到村里,将郑筠留下的字妥善收藏起来。郑筠的书法功底深厚,杜云砚也爱写字,他们最初开始通信就是因为郑筠的一句话“你的字很有灵气,我喜欢,如果愿意,可以经常给我写信。”遗憾的是,以后或许不会再有人耐着性子读他的信,并以同样的热忱为他提笔回信。村中的生活照旧。胜伯他们也刚从城里回来,老两口这段大概过得不错,气色比往日更好了。妍研的父亲前几天再次离家打工,小学刚开学,那个周末杜云砚发现了在民宿门口徘徊的云妍,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杜云砚正在收拾前院,扫了一些落叶,见云妍过来,暂时放下扫帚:“是有不会做的题吗?”她摇了摇耷拉下的脑袋,没说话。小丫头看着很不开心,杜云砚也没逼问她什么,转而提议:“我做了草莓汁,你要喝吗?”她的眸子稍微一动,这才跟着进了屋。秋播的草莓早就成熟了,村口开农家乐的杜姓老汉同时经营了一处采摘园,杜云砚向他买了不少草莓,早上刚榨好一些果汁。妍研喜欢甜饮料,杜云砚在给她的那杯里加了少量蜂蜜。“谢谢云砚叔!”她接过玻璃杯,喝了一大口,露出淡淡的笑容。杜云砚猜到她有心事,但他不习惯主动探测别人的内心,小姑娘的性子也是好懂的,藏不住事,只等她愿意开口的时候自己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