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是对谷正芬说的,她便也抹了泪,同身旁的弟媳妇们一起?劝道,“人走了也好,以后再不受罪了,你还得保重身子……”
待妇人们移开,男人们按序齿站好行过礼,众人便沿着来时的小路回返到那座老院,晌午由妇人们做顿饭,男人们坐在堂屋内天南海北的扯几句。
席间宋慧娟也是闲不住,待到三四?点人散尽,才掏出了老宋头的那张折子,展开放在桌上,对坐在桌前的几个兄弟同老大?家里说,“这是咱爹手里的折子,打这回从医院回来搁我手里了,现在事儿办完了,除去这半年?看病的,还剩两千三百一十五——”
不待宋慧娟再说,宋浦为已经开了口,“这钱你拿着就成。”
宋慧娟听了直摇头,“给咱爹看病都是你们弟兄仨凑的,我没拿钱,就是不论这,照老礼儿这个钱也得你们仨分,今儿就是问问看咋个分法?”
话说完,宋慧娟看向了坐在她身旁的几个兄弟,只一个比一个的安静,都不肯开口,她轻叹口气开了口,“要是不说啥,我就说说我的法子,这些年?爹跟着老大?过得多,这钱也不多,分作两份,老大?占一份,剩下那份你弟兄俩分,这样成不?”
其中还没说的话便是这弟兄三个相?较起?来日子最不算得好的便是宋浦生了,他挑着这个作大?哥的担子没少为他们弟兄俩减负担。
宋浦为弟兄俩无有不应的,宋慧娟便将桌上的折子推到了宋浦生面前,“你先拿着,等?过了五七百天,剩下的钱再分。”
宋浦生从始至终都没开口,这时他也不愿意伸手去接。
宋慧娟看着他那张绷着的脸笑了声,拿起?那折子放到了他的手里,“拿着吧,算是给畹兰他俩的。”
说罢,不等?他再开口,便站起?了身,问那俩弟兄,“啥时候走哩?”
“我不急,再等?几天,”宋浦为也跟着站了起?来。
宋慧娟点点头,又看向她那个最小的兄弟,“你哩?”
宋浦华答道,“明早上罢。”
“成,”宋慧娟抬脚往里屋走,不知对身后的哪个说,“衣裳都收拾好了,箱子上这几身还没穿过,你几个看看能用不能,要是不成等?三七我回来就都带走扔了。”
逝者的衣裳是不能留的,这是他们这儿的习俗,但若是留几件没穿过的也不妨事。
交代?好,由着他们各人都拿了身衣裳,宋慧娟才重新合上这老旧的箱子,随着人一并出了屋。
“回去罢,”宋慧娟在院门?前停住步子,对身旁的这三个兄弟说,“该忙啥忙啥,回去都好好的。”
见他们点了头,宋慧娟才提着篮子往前踏出了步子,世道就是这般,人只道没有过不去的坎,可真?是遇见了,不论多难,也得屏住一口气硬着头往前走。
小路两旁绿油油的杨树叶子被风吹得哗哗乱响,坐在洋车子上还能时不时吹到些凉风,宋慧娟试图从那斑驳的树影中寻见那座房院的檐角,奈何身下的车子不停歇,她隐约看着那个方向,任由不断出现在的树遮掩住自?己的眼睛。
回到陈家沟,人也未得闲,既是明实问了人家女方那边,今年?中秋就得走礼,还要专去讨个日子,说起?来也都是事儿。
转眼就到了三七,宋慧娟从大?宋庄回来的途中将老宋头的那些衣裳都扔了,若是有人要的也都给了,余下的都没留下。
人走了,不去回想日子还能勉强过得下去,可每每回了去,看着那些物?什她心里就不免发涩,常常压得她半天喘不上一口气。
望着头顶漆黑的天儿,眼角泛出的泪滑进发间,染湿了鬓边生出的白?发。
眨了几下,反倒愈发酸涩,满是不经意间抬手抹去,再忍不得,抽了声鼻子,旁人还是能听得出的。
从茅房出来的陈庚望将那妇人的哑腔听进了耳中,打堂屋映出来的灯光照到门?檐下,隐约能看到那张圆木床上平躺着的妇人,却是瞧不清楚面容。
他深知这妇人心里还是没过去,但他更明白?这样的事儿是没人能过得去的。
抬脚走近,听着呼呼的风声,开口说道,“夜里该是下雨了,挪堂屋去。”
说着,便见那妇人已然坐了起?来,两人无话,只一人站到一头,合力将床暂时抬到了堂屋。
虽然知晓夜里要落雨,可人进到里屋,还是伸手将南边的那扇窗户拉开了,缓缓摇着蒲扇躺在了那张小圆木床上。
陈庚望闭着眼听得那蒲扇震动的声音,直到生出了困意,也没等?到停下。
夜间,豆大?的雨落在墙面上,陈庚望醒来,没从对面的床上看见人,回身拉开灯,定晴一看,果真?不在。
趿拉了鞋,走到门?前,才见人竟然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门?边,手中还握着那个破蒲扇,却不知往哪看。
“回去睡去,”陈庚望不知她这一夜到底睡没睡,可也知道她这么熬是不成样的。
妇人头都未动,仍是盯着空荡荡的院子,轻声说,“屋里热得很,我坐会儿,你去睡罢。”
陈庚望晓得她最是怕热,却不知这么大?的雨落在地上,她如何还是嫌屋内闷热,但人也是不能同她坐这儿熬的,转了个圈又进到了里去。
次日,陈庚望上了乡里,回来时便带了个电风扇。
过了百天,老宋头的事儿明面上总算是告了一段落,陈庚望备了礼儿,等明实赶着八月十五回来?,去了北关?。
两边主事的人儿见了面?,算是将?这一场大事定了下来,没过月余,明实就来?了电话,“那边算好日子了,定明年五月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