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宋慧娟只是笑了笑,没回答她这个闺女的问题。
但陈明安也?不执拗于这个问题,她转而问道,“为啥年年只给爹做,我没就算了,为啥明实和大哥也?没?”
这个问题她困在心里很?久了,但以往挨着她爹的面子,她从没问出口,可今年她不想再?憋着不问了。
宋慧娟知道她还是没过去心里的坎儿,扒着针线篮子头?也?不抬就说道,“人老了过日子指靠的是儿子,谁指望孙子?往后我老了也?指望明守明实哩,对儿子自然得尽心尽力。”
“那我哩?”陈明安知道她娘和外人不一样,可还是忍不住问。
说到这宋慧娟才?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面前她的闺女,心里软塌塌的,“娘当然也?指望你了,等娘老了还指着你多来看?看?,这家里的东西娘做不了主,只能想法子给你攒点儿,还是这世道对女娃不好?……”
宋慧娟说起来又不免叹气,但陈明安知道她娘对她的心就能勇敢的面对这世道人心了,她继续问,“可是奶对爹和二?叔三叔不一样,对三叔可好?了,这是咋回事哩?”
宋慧娟对她能感知到这些并不惊讶,十来岁的人也?是说小不小了,“五个指头?还有长短哩,何况是人哩?是人就都有不如自己?意?的时候,哪能都一样?”
陈明安认真想了想,勉强算是一个答案,她能接受,又问道,“那娘待明实跟大哥也?不一样吗?”
宋慧娟被她问得恍然,眼前恍若出现了上辈子,她这两个儿子各有各的好?,可也?都让人放不下,她想念着从前,缓缓说,“娘也?不知道你们是咋想的,往后会不会也?觉着娘偏心哪个,可娘的心都扑到你们身上了,明守是老大,难免会受委屈,你是女娃,自然也?会委屈,就是明实这脾性,我瞧着跟你爹也?是个冤家,个个都不好?过,娘只盼着你们以后别?闹气,好?好?的就成……”
“我不跟他们闹气,”陈明安明白她娘对他们最朴素的愿望,她哪里还会为难替他们思虑至此?的亲娘哩?
“娘跟你说不是让你让着他们,是想你们相互体谅,”宋慧娟跟她这个贴心的小棉袄笑了笑,“没有只教你让着他们的道理。”
“我就知道娘跟奶不一样,”陈明安抱着她娘的胳膊露了笑脸儿。
可宋慧娟听见这话却点了下她的脑袋,“这话不能跟你爹面前说——”
她还没说完,陈明安就心领神会,摇着脑袋拉长了腔调,“我知道了,刚才?那些也?不能说不是?”
“知道就成,”宋慧娟摸着她的辫子,“你也?大了,有些话得知道不能胡乱往出说,在娘面前没啥事,可要是在外头?就不成了。”
“我知道,”陈明安故意?皱着眉,她哪里不知道这些,她就只是在她娘面前这样罢了,“您咋都替爹说话?奶待您也?不好?。”
“我哪替你爹说话了?”宋慧娟不解,侧了头?去看?她这个脑筋乱转的闺女。
“那您劝我跟爹和好??”陈明安瘪嘴。
“傻孩子,那还不是为了你,”宋慧娟笑了,也?站在陈庚望的角度上说了两句,“有时你爹的日子也?不好?过,家里家外指着他,上有老下有小,夹在中间?可不好?过哩。”
“赶明儿去拜年,可得好?好?的,”宋慧娟又嘱咐一句,“明儿再?睁眼可就是新年了,这些乱遭事就放下,过年可得高兴高兴。”
“知了,知了,”陈明安知道她娘什么意?思,无?非是劝她跟她爹的事儿,虽然这几日面上对她爹亲近了不少,可比着以前心里还是不一样。
外头?站着的人把?里屋娘俩的话听的一清二?楚,有些事他不是不知,而是只能装作不知,甚至对于这个妇人的宽容忍让也?是视而不见,他的父母兄弟委屈不了,自然只能委屈自己?,这跟着他过日子的妇人自然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连这个孩子也?是如此?。
对于前几天明安话里话外的意?思,他不是不明白,虽然他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缘故,可左不过是那些事,可他没法子开口去问他娘,也?没法子跟明安说,唯一的法子就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压制着孩子的不满怨怼,这也?是他从老一辈人身上得来的经验。
只是他从没想过原来这一切屋里的那个妇人她都知道,但她仍然选择闭口不言,和他一起承受着这一切。
里屋还在说话的母女俩自然没发现外头?正站着他们一直谈论的当事人,说了几句转而又商量起等会儿的这顿饭来。
晌午宋慧娟炖了条鱼,配着汤下了面,晚间?就吃的简单点,煮了红薯茶,炒了鸡蛋,吃完饭,安顿好?几个孩子早些睡明儿好?早起去拜年,宋慧娟才?进?了里屋。
但她刚收拾好?自己?熄了灯,人还没躺到床上,身旁的男人就凑了上来。
原是想着明儿还得早起,宋慧娟由着他折腾一回,浑身疲软的睁不开眼时,就听到颈边的男人呼着热气儿打在耳朵上说了句,“你也?知道我夹在中间?日子不好?过?”
宋慧娟立时就睁开了眼,这时她才?明白中午他们母女俩说的那些话被他听见了耳朵里,但她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开始听的,还是从头?到尾都在。
仔细回想了一下,索性他们没说什么坏话,不然身上的男人此?刻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了。
这也?是给她一回警醒,有些话还是不能说。
身上的男人见怀里的妇人走了神,不免顶撞起来,听得怀里的妇人惊呼一声,下一刻就又放缓了动作。